別看計劃挺好,林三酒卻沒想到,當她真正第一次讀到來自數據體的消息時,她都早已經從終點站上下飛船了。
之所以拖了這么久,原因很多:首先,等她整理出一疊常用字的紙片時,清晨正好蒙蒙亮了,飛船上的付費早餐一開始,就有了乘客們來來去去的行跡與談笑。
為了避人耳目,扛著電幕、領著神婆,攥著eBay的林三酒,不得不滿飛船地轉,找到機會才能給人偶師發字紙、聽他那邊的反饋。
其次,就是她整理出來的常用字還不夠全;她來來回回試了幾次,才總算包括進去了足夠的字。還有一點就是,當數據體復制出字紙之后,它們是全然無序的,林三酒必須一個字一個字地拼,反復試驗排序,往往一個小時過去了,她才能湊出一小段話。
最重要的是,當她寫下“余淵”二字的時候,可能被人偶師從電幕里看見了。
“余淵”很顯然是一個人名;當人偶師懷疑這件事果然是由林三酒“雞零狗碎”引發的麻煩以后,他就干脆利落地睡覺去了——林三酒好說歹說,不斷刷屏,懷著希望等了半天,才終于在飛船快要降落之前,收到了人偶師賣給她的“數據體復制紙”。
賣價是一個電幕。。
“真是小氣,”沒了電幕的監視,林三酒自然沒有什么不敢說的,“誰就愿意要那個電幕了嗎,這不是為了溝通方便嗎…”
她此時抱著一大捧復制出來的字紙,因為沒錢也沒地方可去,干脆一屁股坐在通海公路邊上,
在一旁沙地上拼字;三個人形物品都被叫出來了,畢竟四雙眼睛一起拼,
要比單打獨斗的效率高。
除了畫師態度挺專注,
神婆和導師似乎都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玩的事,
好像林三酒是在邀請他們玩拼圖——神婆的口條越來越溜了,她和導師一左一右,
叨叨咕咕地議論哪個字該往哪里擺,一會兒指揮林三酒把這個字挪過來,一會兒自己上手把那個字挪過去,
因為意見分歧,還差點在與導師的爭議里把一個“空”字扯壞了。
“再鬧我給你們卡片化了啊,”林三酒警告了一句,
兩個人形物品才算老實了點。
過了一會兒,林三酒眼看著畫師那邊似乎已經拼成一個短句子了,忙伸頭過去看了一眼,
發現他寫的是:“我也想說話。”
“我讓你出來是干這個的嗎,
”林三酒半是教訓,
半是安撫地說:“好好干活,以后多把你放出來,
就能說話了。”
就在反復的試驗和頭疼里,在下船好幾個小時以后,
林三酒終于靠著人形物品的幫助,
將所有的字紙都一一歸了位;即使偶爾仍有幾個缺字,
根據上下文,也不難猜出該補上什么。
當所有的字句都通順了之后,盡管她心里已經知道信息內容了,
一人三物品卻還是盯著沙地上的字紙,
不約而同地陷入了好一陣的沉默里。
“我是余淵。”
這一句話,被他們擺在了最開頭。
“在我與你上次分別之后,
我在回數據流管庫的路上,
將禮包的那一段數據還給了他。”
這么說…禮包現在已拿回了自己的一小綹數據,
也拿到了包含其中的韓歲平、女越的數據。
“當我在數據流管庫中尋找當初我移民的初始數據時,毫無預兆地,
大洪水出現在了數據流管庫的核心地帶。
“就像是遭受了地震一樣,
整片數據空間中開裂出了一個巨大黑洞。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以及附近不知多少數據與數據體,
都被塌陷的維度裂口所吞沒了。
“說它是滅頂之災也不為過。”
林三酒捂住嘴巴,
腦海中仍有點回不過神似的空白。在她眼里幾乎全能的數據體,能夠將整片宇宙都改造成存儲庫與棲居地的數據體,
竟然也會像她當初所見的進化者一樣,滑進黑黢黢的維度裂縫里,從此被碾滅了存在。
那么禮包呢?禮包受影響了嗎?還有阿全副本,不知道怎么樣了。
“因為我是與數據流管庫相連的生物體,受此沖擊之后,我也丟失了許多信息、數據與記憶。但是我從零碎剩下的一些數據中找到了途徑,及時穿破宇宙層,逃去了另一個空間里…去之前,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一個什么空間,進去以后,我卻發現我被困住了,而且被極大地局限住了能力。”
“是eBay啊,”林三酒嘆息著,撫了一把臉。
從余淵的敘述來看,eBay通向的不是一個“購物網站”,而是一個獨立的空間…從某種角度而言,它就像是銀色垃圾桶所連接的“埋葬場空間”,梵和用于困住林三酒的“氣泡空間”一樣——在洋蔥一般層層疊疊的末日宇宙體系里,誰知道還夾著多少小小的獨立空間?
“你可以把每一個eBay物品,都想象成一根管道,當它與另一根管道交疊相錯時,內部就會相融互通…數百根管道編織在一起,中心所產生的空間,就是我此時所在之處。
“這個空間里是不存在方向的,只有管道,我也不知道怎樣才能出去。”
林三酒不是第一次看見這句話,心中仍是沉甸甸的。
“當用戶交易的時候,我可以看見用戶管道被激活了,也可以看見他們交易的內容,以及東西是如何穿過這片空間,落入另一管道中去的。這樣一來,當他們的交易物品經過我眼前時,我就可以及時將它的數據復制下來,再循著被激活的管道,把東西發送給某個用戶…這就是我唯一一個定位用戶的辦法,因為在交易后一段時間,管道就會再度隱形,我仍然處于一片混沌空間中。”
他為什么會試圖定位人偶師的原因,說起來真是出乎意料的簡單。
“我知道你有一個eBay,你是我能求救的唯一一個對象。但是我無法直接向用戶發消息,我的數據受到沖擊,也不全了,想不起來你的用戶名是什么…但是我還留著從你身上得來的另一部分數據,其中剛好包括了人偶師的eBay用戶名。”
“我知道你和人偶師之間的羈絆很深,”余淵作為一個數據體,顯然不懂這么隨便說話會讓別人多難受,仍語氣冷靜:“所以只要我能定位到他,我認為遲早就能找上你。你看,果然應驗了。”
所以人偶師猜錯了;并不是余淵知道了他們互換了eBay才找上來的,余淵一開始就是拿他當成找林三酒的踏板了。
當然,這個事情最好還是別和人偶師細說。
“當‘蹦蹦跳跳小芝麻’在交易后有一段時間反復登入時,我抓住機會,不斷向它的管道里投放物品,循著物品離去的管道一次次往外沖。但是很可惜,‘蹦蹦跳跳小芝麻’似乎每次都能及時切斷連接,而且不管我怎么沖,好像也沒有沖破空間的可能性。”
1秒:m.biqud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