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正是一天當中,陽光最猛烈的時候。大地上布滿了龜裂后的深深裂痕,灰塵黃沙在毒辣的熱度里漫漫揚揚,連呼吸都困難,讓人覺得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在這種時候,幸存的人們一般都會找一些陰涼的地方睡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二三十個人圍著一個白色帳篷坐在太陽底下,忍受著高溫的折磨。
盡管人人都是一頭熱汗,看起來難受之極,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沒有人站起來離開——大家都老老實實地坐在原地,時不時瞥一眼帳篷的方向。
這個一人高的帳篷是用隔溫布料做的,如果坐在里面的話,一定涼快的很。
此時帳篷的入口關得嚴嚴的。
“這家伙真會裝腔作勢,老子都快熱死了。”
從一個模樣斯文的青年大腿旁邊,忽然傳來一句低低的罵聲——青年忙一把按住了說話的東西,露出手上一雙明顯是用襪子改出來的灰色手套,輕聲斥道:“別搗亂!萬一讓他們聽見,咱們可就沒戲了。”
從他的手掌里擠出一只兔頭,皮毛上蓋著小粉胡蘿卜的棕毛兔子,很不滿地砸了咂嘴。
“媽的,不過是一個破能力,還這樣作威作福…”它咕噥了一句。
其實胡常在也大有同感——但是他跟任性的兔子不一樣,依舊坐得端端正正。
又在烈日下等了好一會兒,安安靜靜的帳篷里終于傳出了動靜。一些窸窸窣窣的衣料聲音,隨著人的喘息聲越來越重——帳篷外坐著的人們,稍稍起了一點小騷動,隨即大家好像什么都沒聽見似的,又低下了頭。
十分鐘左右,帳篷的門被打開了,走出來了一個滿面潮紅的女人。
她一只手在背后拉著短裙拉鏈,一只腳才邁出來,就已經有人適時地出聲了:“美歡小姐,阿先生午睡醒了嗎?”
被稱作美歡的女人,用水汪汪的眼睛瞥了一眼說話的人:“阿先生剛剛起來,口有點渴。如果誰能為阿先生提供一些新鮮水果,就能進來拿簽證。”
她話音一落,包括胡常在在內,二三十個人都不由有點傻。
要是放在從前,新鮮水果不算什么,可是在極溫地獄——
“美歡小姐,你也知道水果保存不下來。你看果汁行嗎?我這兒有好幾種口味的。”一個中年男人忙出聲問道。
有果汁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其他人身上充其量也就是一些礦泉水,因此一時再沒有人說話。美歡不置可否地掉頭進了帳篷,過了一會兒又探出頭道:“有果汁的那個,你進來吧!”
那個中年男人一臉喜色地進去了——也是,這位姓阿的簽證官對于每張簽證都要價不菲,能夠用幾瓶果汁換來一張簽證,他確實是賺到了。
“不知道他等一會兒會向咱們提什么要求。”胡常在不無擔心地低低嘆了一口氣,“我們身上,也就是幾件特殊物品還拿得出手了。”
說話的工夫,美歡正好走到了他身邊,手里還拿了個小本子,沖他抬了抬下巴:“哎,你,你要申請幾張簽證?”
“噢,我、我不是來申請簽證的,我是來查兩個人的名字,看他們有沒有開過簽證…”
“查人?”美歡手里的筆頓了頓,打量了他幾眼:“那可貴了。什么名字?”
胡常在忙應道:“一個叫林三酒,一個叫海天青…對,喝酒的酒,大海的海。”
林三酒的那一擊,的確是讓人飛到了天邊不假——胡常在從地上爬起來以后,又走了半天,發現自己已經在鄰省了。也是他運氣好,被打飛了這么遠,竟然很快又遇見了兔子。
可是接下來,不管一人一兔怎么找,都找不到半點林海二人的蹤影。
就在他們實在沒辦法的當兒上,碰巧聽說這附近來了一個外世界的簽證官——一想到林三酒也許會來找簽證官,一人一兔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也來了。
登記完一圈下來,美歡回了帳篷,與走出來的中年人擦身而過;然而后者臉色卻不太好看。有人立即問道:“怎么了?沒拿到簽證?”
認識十年的老書友給我推薦的追書app,野果閱讀!真特么好用,開車、睡前都靠這個朗讀聽書打發時間,這里可以下載 “拿到了,”中年人晃晃手里的一張紙,興致不高。“我把三箱果汁都送了出去,結果卻只拿到了一個通往B級世界的簽證。”
那年輕人立刻抽了一口氣:“哎呀,B級!那可有點危險了,還不如隨機傳呢…你本來想去哪兒的?”
“那還用說,當然是中心十二界了!”中年人不再多說什么,只嘆了口氣走了。
胡常在在一旁聽得云里霧里,聽著那中年人的腳步聲遠去了,他拉住了說話那人低聲問道:“對于簽證官來說,給出哪個世界的簽證還有分別嗎?為什么不給剛才那人他想要的簽證?”
那人一頭長發,聽了這話后斜睨了他一眼,嗤地笑了:“第一次?”
他點點頭。
長發年輕人說了句“怪不得呢”,就不說話了,只自顧自地玩著手里的兩個玻璃球。胡常在等了一會兒,見他仍然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有點著急,正準備問,只聽方才那個遠去的中年人一直很有規律的腳步聲停了。
胡常在抬頭掃了一眼,那中年人的小小身影站在街尾處,似乎正抬著頭朝遠方張望著什么——隨即他的一聲驚喊就傳回了帳篷附近:“人偶師!”
胡常在的心跳猛地停了一下。
“人偶師,真的是他?”
“他怎么會在這里?”
“我X,咱們要不要先避一避…”
緊接著,身邊的人都紛紛地站了起來,竊竊私語帶著不安的氣氛瞬間浸染了每一個人。
一條街的距離,實在算不上遠——低語聲還沒有落下,要走避的人還沒來得及抬步,人偶師的模樣已經清楚地出現在每一個人的視野里;仿佛沒怎么邁步,他卻已經站在帳篷前面了。
跟在碼頭時相比,人偶師沒怎么變:還是一樣奇怪的裝束、蒼白的皮膚,只是眼睛周圍的金粉變成了紅粉——最大的變化,還是跟在他身后的人。
一個塑料模特模樣的人都沒有了。
無論是那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還是那個一米九的大漢,或是那個個子矮小的少女…每個人的頭發、皮膚、毛孔,都是透著活生生的真實觸感。有個年輕人的臉上,甚至還有一顆青春痘——很顯然,他們絕對不可能是塑料模特。
只不過,所有人的眼神都一樣空洞,行動間關節僵硬;每一個人的脖子上都縫著粗大扭曲的線——看起來,好像每個人都在咽喉處動過手術一樣。
場面一瞬間安靜了下來,不知是誰咕嚕一聲吞了口口水,聲音十分響亮。
有零星幾個不認識人偶師的,也被這場面震住了。一時場內沒人說話,也沒人敢動——人偶師的喜怒無常是出了名的,誰也不愿意輕舉妄動。
美歡白著一張臉,神色有點無措地從帳篷里鉆了出來:“人偶師大人,您怎么來了…”
“你是簽證官?”人偶師木著一張臉問道。
美歡悄悄瞥了他一眼:“不,阿先生才…”
下一刻,她已經被一股風給重重扔回了帳篷里,帳篷受不住力道,支架頓時嘩啦啦地倒了。
“不是還不叫簽證官給我滾出來!”
從倒塌了一地的帳篷布里,立即鉆出了一個滿頭是汗的胖子:“這不是人偶師大人嗎?我是阿險險,請問您是要開簽證嗎?”
人偶師睨了他一眼,胖子立刻殷勤地笑了:“您是要回中心十二界?您開個價,我這就給您…”
也不知怎么的,面對人偶師時他居然還有心思要價。
“慢著。”人偶師出聲叫住了他往回挪的短腿,悠悠地說:“在開簽證之前,先替我找一個人名。”
胖子擦了一把汗:“您說。”
好像感應到了什么似的,人偶師的目光在場內巡弋了一圈,皺了皺眉毛,這才緩緩地吐出了一個名字:“林三酒。”
正在哆哆嗦嗦地往帳篷外爬的美歡,一下子愣了,下意識地接了一句:“…喝酒的酒?”
人偶師尖銳的目光頓時凝聚在她的身上:“你認識這個人?”
“不、不不,是…是這樣的,剛才有個人,說也要、要查這個名字…”
她現在只想要人偶師把目光從她身上挪開,連忙伸手一指:“他就在那兒呢,還帶了個兔…咦?”
被她手指之處,一個黃發年輕人慌忙跳到了一邊,露出后面空蕩蕩的一片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