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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想起那一刻的時候,連林三酒也對自己當時的反應之快而暗暗稱奇。
“我知道”三個字一響起來,她甚至沒有浪費時間吃驚,就好像她腦海深處早就隱隱猜到屋一柳的回答了,喉嚨里的那句話也早就準備好了——幾乎連瞬息縫隙都沒有,物品已經在手心里恢復了原形,那句話也迎向了屋一柳。
“你聽說過300路嗎?”
屋一柳神色一怔,還沒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先明白了這句話的效果。
他剛剛下意識地碰了碰手上纏繞的各式小物件,已經反應過來,一把握住身旁圍欄,在林三酒沖近身邊之前,已經離地而起,如同一只蹬開大地、撲入天空的大鳥,在獵獵風聲中越過圍欄、消失在了下方高空里。
林三酒急急扶住圍欄,緊握著它探出了上半身,喊道:“等——”
她只吐出了一個字,卻被圍欄下一片驀然沖上來的陰影給撲上了頭臉;她在一瞬間,就知道自己上當了。
屋一柳沒有跳入圍欄外的高空里,他在躍下去的時候,抓住了圍欄下方,正等著她探出頭的那一刻。
她對屋一柳的能力很清楚;她也知道,自己沒有任何抵抗HumanConcerto的法子——她一向是情緒豐富細膩的人,別說是在如今意識力耗空的情況下,哪怕意識力完好,她遇上屋一柳也等于是給對方嘴邊送了道菜。
所以,她絕不能讓屋一柳有機會把能力施放出來。
林三酒的優勢在于,她太了解屋一柳和他的能力了——至少,是最初級的HumanConcerto——這個能力應該如何施放、施放后是什么情況、他現在需要做什么,她全都一清二楚。
她不偏不避,對著屋一柳張開襲來的右手就迎了上去。
屋一柳顯然完全沒有料到,她竟然絲毫不閃躲;當林三酒包裹著金屬拳套的拳頭裹著強風打入他的胸口時,屋一柳的右手也已擊上了她的面門。
面部豐富敏感的神經仿佛驀然炸成了漫天的碎煙花;那一瞬間,她的皮膚、面骨和大腦,都一起震顫嗡鳴,好像在唱一支代價慘痛的歌。
痛歸痛,林三酒卻吃得下來這一擊。
對她而言,她只是疼一疼罷了;她回返給屋一柳的攻擊,沉猛強硬得不止幾倍——她曾經做過一次屋一柳,所以她最清楚,哪怕對方后來又進化升級了,他也會被自己一拳給打得暫時失去機動力。
一者以頭腦見長,一者以武力見長,當他們硬碰硬的時候誰能占上風,自然不言而喻。
屋一柳吃痛下發出了半聲悶哼,手從她臉上掉落下去;林三酒幾乎都能感覺到,他準備好要施放的HumanConcerto被這一變故給擊了回去——她剛才要是選擇躲開屋一柳的襲擊,不及時將那一拳打入他的胸口,她此刻的情緒恐怕早已落入他手了。
但是現在還不是慶幸的時候。
她鼻臉酸疼、滿眼淚水,卻還是在模糊的視野中急速探下腰、一把抓住了即將摔下天空的屋一柳;她一手使勁將他拽上圍欄,一手死死捂住了他的雙眼,終于逮到了一個說話的機會,喘息著啞聲說道:“我對你沒有惡意,現在抓住圍欄!”
話一說完,她立刻松開了抓住他衣領的那只手。
屋一柳立刻重新攥住圍欄,因為腳下沒有借力處,他必須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雙手上,才能維持著不掉下去;他顯然也受了驚,呼吸聲又沉又快,大概因為胸口劇痛,他咳了好幾聲,才從林三酒手掌下問道:“你怎么知道…?”
林三酒明白他問的是什么。
HumanConcerto能力施放的一個必要條件是,屋一柳必須得“看見”。哪怕目標隱了身、不存在,他也必須要借助雙眼,才能“看”到目標的情緒,才能有下一步的操縱和調整。
以他這么靈敏的頭腦,在第一次施放能力前就被精準打斷、隨即又被掐掉了一個施放能力的必要條件,自然不難想到,林三酒對他知之極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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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酒對他可不敢放心,一手捂著他的眼睛,另一手按在他的后腦上,低聲說:“難道你是自愿改變記憶的?難道你不希望記憶恢復嗎?”
“你究竟是誰?”屋一柳在須臾之間,就漸漸冷靜下來,反問道:“我愿不愿意恢復記憶,對你有什么重要?”
這實在是一個不好答的問題。理智上來說,屋一柳恢不恢復記憶,對她簡直一點影響都沒有;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便又重復了一次:“難道你真是自愿改變記憶的?”
“我們這樣互相朝對方提問,卻一個問題也不答,問再多也是沒有結果的。”屋一柳聲氣平緩下來,根本聽不出來他其實勉強維持在半空里。“你回答我的問題,我自然也會回答你。你找上我們組織的目的是什么?你怎么認識我的?”
林三酒吸了口氣。“我說了你也不會信。我根本就沒惦記著要找你們組織,不,應該說,我連記憶副本背后的人就是鯊魚系這一點,也是恰好遇上了鵬平才發現的,此前我根本沒聽說過鯊魚系。我認識你,是因為我見過你的記憶…”
她說到這兒時,突然有點詞窮了:在記憶副本中的過程實在太古怪了,該怎么說,才能條理清楚、令人信服?
“你和記憶副本有關系,也是在那兒看見我的記憶的吧?原來它還有儲存舊記憶的功能。”屋一柳卻不需要她說完,就已經將線索連上了:“雖然我還不清楚具體情況,不過你的出現,和鵬平的沖突,都是因為記憶副本而起,不是追蹤鯊魚系而來的…我懂了。那么,我也回答你的問題吧。”
林三酒不知不覺繃緊了后背。天空中的風仍舊在呼呼地掃過這條公路;偶爾來往的行人和駕駛器,好像一眼也懶得掃他們——或者在十二界中,這種場面實在見怪不怪了。
“記憶改造是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的,當時自然談不上自愿。”屋一柳仍舊被她的手掌捂著眼睛,說道:“不過我在了解真相之后,覺得我眼下狀態沒有改變必要,甚至更合我心意…可以說是一種事后的自愿。另外,如果你從記憶副本中看見過我的記憶,那我也知道你看見的是哪一段了。你對我的第二個能力,完全不了解,對吧?”
林三酒意識到問題的時候,已經晚了。
屋一柳盡管一動沒動,但是在那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竟像是與天空公路的圍欄產生了共鳴——她不由自主地在風中微微一擺,仿佛組成她身體的骨肉、細胞和粒子都與形成圍欄的物質一起,在共識中同步振蕩起來了。
那種好像血肉都被要吸進去、形成交融糾結的粒子團的詭異感覺,只在一眨眼后就消失了;同樣消失的,還有屋一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