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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頭腦,林三酒自然不比禮包;不過,自從看見墻上的那一個問題開始,她其實就隱隱產生了同樣的感覺。這個游戲里一切設計,都讓她覺得很不舒服——不是危險,是不舒服。

  “請合理解釋為何房間內的崗位不足。”

  這個問題顯然一直盤旋在眾人心頭上;在農民們交過稅、分配過食物球之后,都多少補充了一些體力,就開始了零零落落的討論。大象“砰”、“砰”的緩慢腳步聲,逐漸變得像背景音一樣,讓他們都聽而不聞了。

  “是因為…我們工作還不夠努力?”已經連續勞作了九個小時的女越,此時試探著問話時,手上還在犁田。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五大三粗的豪斯特,此時擠在角落里,蹲在幾塊農田之間,聞言咕噥了一句。“你說說,為什么?”

  “你們想,如果農民工作更努力,賺的食物球更多,就可以要買更多的東西了…但是現在房間里連一個商販都沒有,不就說明是我們的收入不足造成的嗎。”女越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說:“或許不能說是我們本身不夠努力,應該說是效率太低了,可能是生產工具的原因。”

  “怪我唄?”蘆畫話出了口,才覺得有點兒沖,就緩和似的笑了笑:“其實我看了,我在工具上能做的也不多…要是能多開墾幾塊農田,不更能解決問題么?”

  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農具又會損壞,她和間生一樣,都需留在農田附近搜索出口,因此也成了離大象最近的人,好幾次差點一轉身就撞在象腿上。不過蘆畫和間生二人都已經越來越習慣情況了,她上次神色幾乎連動都沒動,輕輕巧巧一轉身,就繞開去了。

  “所以說,其實問題很簡單,”豪斯特總結似的說,“不怪我們或者蘆畫,是因為我們生活的這個地方,土地不夠大。”

  “對,土地不夠大,農民收入不夠多,所以沒有更多需求,就創造不了更多的崗位…”

  幾乎是在這句話剛一落下的時候,林三酒只覺余光中有什么一閃,她再回頭時,就發現墻上文字變了。

  “今夜,請合理解釋為何農民的收獲不能讓他們吃飽。”

  “噢,看來我們對上一個問題的解答,是正確的?”豪斯特似乎被鼓勵了,四下看了一圈,說:“這個問題太簡單了,我們這里人多嘛。大家一分,每個人不就不夠了?”

  那行文字登時又消失了,顯然認可了這個解釋;接下來浮起的問題,是“六小時內,請在上一題答案的前提下,合理解釋為何農民需要長時間勞作。”

  “答題時間越來越短了,”林三酒不由一怔,“這…也不算有什么危險吧?”

  游戲只要不出現嚴重失衡——比如讓他們在一秒之內把題答完——那么,問題密集一些也對他們造不成多少負擔。畢竟答錯了并沒有懲罰,而他們在工作的時候,也不妨礙說說話。

  盡管都覺得不至于太危險,但出于謹慎起見,眾人還是沒有急著回答這個問題。

  只是,林三酒十分懷疑他們此時正和自己一樣,心里也在暗暗地想這個問題該怎么回答才好。一天連續工作了快十個小時,產出還不夠大家分,除了人多之外,那就說明每個小時的效率不夠高唄…如果一小時產生兩顆食物球,那什么問題都解決了。

  這么說,好像又要怪到蘆畫身上了。如果蘆畫能夠把她的農具優化一些,比如制造出一個加快播種的機器,而不是只等著農具壞了過來修…修一次還那么貴。

  她想到這兒,忽然壓下了自己的念頭。那種隱隱的不舒服,又濃烈了一些。

  林三酒回頭看了看。

  不久之前,在八顆半食物球都被倒進了水泥槽以后,大象果然走到了槽子邊。讓眾人都微微吃了一驚的是,它沒有自己先開吃,卻從槽子里撈出了一些食物球,放在了斯巴安和間生二人面前。

  作為稅務員的間生,顯然事先已經從說明書上了解過情況,當即拿出稅務員工具,一眼也不看大象,只把食物球切分成小塊,與斯巴安二人分了——他們都沒有透露自己“收入”是多少,但每人拿到的都不足一顆的分量,應該是稅金整體的20左右,也就是每人0.85顆食物球。

  剩下80的食物球去了哪兒,自然是不用提的了。

  那頭兒大象一吃完,這邊稅后的二十三顆半食物球,也眨眼就被分光了。在保證了每個人的最低生存所需之后,他們最后只剩下了2.7顆食物球——第八小時以后新收獲的食物球,因為沒納過稅,所以還不能吃。最后這兩顆多點的食物球,就被放進一只盒子里,擺在了墻角,作為儲備。

  “出口…”連總是一派輕松愉悅的女越現在也忍不住了,像呻吟一樣問道:“還沒希望嗎?”

  包括天花板在內,房間里有起碼一半的表面都被涂滿了劃痕,實在不能說幾個負責搜索的人沒盡力;可是到處都是一樣堅硬、凝實的水泥塊,根本沒有打開的意思。

  斯巴安這時早已經停下了手,正倚著墻坐在地上,目光似乎已經穿過了房間中的大象,不知道遙遙落在了什么地方。還是蘆畫回答了女越,似乎是為了給剛才自己的語氣作彌補:“…還沒有,我用肉眼看,覺得好像到處都是一樣的。”

  “我太累了,”豪斯特忽然將手里的農具放下了,把剛剛收獲的第十顆食物球扔進了自己背包里。“我要先睡一晚上,明天起來再說吧。”

  “是不是太早了?”林三酒有點兒擔憂,說道:“我們只掙出了每個人的最低生存限額而已。”

  豪斯特一愣,好像沒料到她這一問。他在回答之前,先抬頭看了看墻面上的那個問題,面色疲累地笑了一笑:“而已?我今天產出了十顆食物球,扣掉稅,還有七顆半,足夠我自己活得好好的了。但我現在只吃到了三顆,明天起來的時候還不知道要怎樣虛弱,今晚又要繼續延長工作時間,我哪能受得了?”

  他看了一圈,目光從每個人身上都掃了過去,最后嘆了口氣。“不是我不愿意照顧同伴…實在是我們現在這個制度有問題。一半的人要養活另一半人,我們這些農民可不就只能活活累死嗎。”

  林三酒只覺得他這番話似乎極有問題,但還不等她想明白怎樣回答,只見女越忽然指著另一頭的墻面,吃了一驚:“文字又換了,這一次的…不是問題了。”

  原來不特意作答,只要說的話符合答案標準,就會被算作回答嗎?

  林三酒回頭一看,發現這一次墻上寫著“在一小時內,請證明自己對社會的貢獻。”

  “我們農民就不需要多說了吧,”女越有點兒猶豫,說:“所有人吃的糧食,都是我們辛苦產出的…”

  “沒有我,你們也不能種田。”蘆畫說話時,帶了幾分警惕——似乎生怕被挑剔。

  其實除了昏迷不醒的韓歲平,深究起來,每一個人都有其作用:沒有稅務員,農民生產出來再多食物球也不能吃;而監察員除了要監督稅務員之外,還得負責保證一切約定、合同都能得到正確執行。

  然而在大家說完自己的職責之后,墻上文字卻仍舊沒有變換內容。

  這一下,連原本準備睡覺的豪斯特,也不敢放心去睡了。

  “什么意思?”他咕噥著,“這說明我們沒有完成要求?”

  一直默不作聲地觀察著情況的季山青,忽然開了口。“也許是要我們以行動證明,”他掃了一眼豪斯特,“如果是這樣,你最少要再工作一小時才行。”

  豪斯特喃喃地罵了一句,還是又在自己的農田邊上坐了下來——他挺大塊頭的一個男人,在幾塊棋盤大小的農田旁邊蜷下來的時候,總顯得笨手笨腳。林三酒倒是微微松了口氣,頭一次覺得墻上的文字還算不壞了。

  說來也巧,豪斯特才一拿起自己的小小鋤頭,那個金屬片就“當啷”一聲從木桿上掉了下去。他愣愣地看了它兩秒,一張臉都被氣紅了——“早知道我還不如睡覺去呢!”他罵了一聲,招呼道:“蘆畫,你來修一下。”

  “四個食物球。”蘆畫低聲說。

  豪斯特望著她,一副覺得自己肯定是沒聽清的樣子。

  “今天已經很晚了,現在得到的球,得算入明天的份額里才行。這么看來,等于一天只有一個人的農具會壞掉,那么價格自然是要漲到4個球,才能保證我自己的生存。”蘆畫的聲音微微有點兒發顫,但還算是平靜地說完了,“對不起,不過…正如你剛才所說,我也不知道你們什么時候就會因為太累,而停止分配食物球…”

  她好像生怕大家誤會,急忙補了一句:“其實你們以酬勞的方式付給我,和過后再分給我,不都是一樣的嗎?最終我們都能活下來就行了,對不對。”

  不,那是不一樣的。

  在這一刻,林三酒忽然覺得,假如她現在轉過頭去的話,或許會看見那頭大象在像人類一樣笑。

  它的口糧開始自動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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