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嬰兒滔滔不絕的傾訴,聽起來仿佛突然變得遙遠了,成了嘈雜的背景音。林三酒僵立在原地,腳后跟微微碾了碾地面,緊接著從腳下響起了“咯咯”一聲笑。
“你別撓我癢了,”明明感覺上是什么都不存在的空地里,尖尖地發出了命令:“3號,閉嘴。”
畸形嬰兒猛地打了一個頓,像是被什么人掐住了喉嚨似的。它沉重地呼吸了兩秒,“小孔”的力量終于還是占了上風:“我兩天以前被他們放出來散步的時候…”
林三酒一把將它扔在后背上,朝地面上尖嘯著抽了過去;與此同時,她一蹬大地,已經縱身朝后躍了出去。“眼球”的影子被一片片長呼的烈風阻滯住了,就在她以為腳下那個東西也同樣困進狂風中的時候,背后的畸形嬰兒控制不住地說道:“它,它在你的鞋里…”
“3號!”那個尖尖的聲音果然又一次打破了黑夜:“閉嘴!”
它顯然知道畸形嬰兒是受了“小孔”的影響,卻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叫它閉嘴——林三酒這個念頭剛一升起來,隨即就被驚懼給沖散了;她使勁磕了幾下靴子,卻并沒有感覺到鞋里多了什么東西:“鞋里?你什么意思?”
“3號——!”
這聲尖叫之下,畸形嬰兒似乎立即陷入了某種痛苦中,吃吃地結巴了一會兒,才磕磕絆絆地說:“這是,這是1號。它可以融入任何…任何它想融入的環境或物件中去…”
難道它融入了自己的靴子?
“沒有用的,別想著你能把鞋脫了,”畸形嬰兒從喉嚨里擠出了斷斷續續的幾句話,“沒了鞋你還有衣服,你還能脫光了嗎?它可以隨時融入你身上的物件,就是因為這樣一來,你就沒有辦法攻擊到它了…不光是你的攻擊,連小孔的能力也不會對著你的鞋底釋放,對吧?”
“閉嘴!”靴子底的聲音尖厲了好幾度。
這一次,畸形嬰兒的聲音戛然而止。
“小孔”的能力依然運轉著,林三酒可以清楚地感覺到;然而她同時卻也感覺到,畸形嬰兒恐怕真的要徹底閉嘴了。
帶著幾分震驚與不甘,她捏著怪嬰的脖子使勁甩了幾下;那怪物嘴巴合得攏攏的,只發出了幾聲“唔唔”響——竟真的是從字面意義上地“閉嘴”了。
然而腳底下那個聲音卻不無遺憾地嘆了一口氣:“還是晚了半步嗎?”
什么晚了半步?
現在就是想要再問,那畸形嬰兒也無法作答了。
林三酒揚臂將畸它遠遠地扔了出去,任它繼續“唔唔”地飛向了遠處的“眼球”;緊接著她抬起腳,蓄足了渾身力氣,狠狠地將腳底砸進了地面里——水泥石塊頓時破碎飛濺進了半空,腳下深深地陷下去了一塊黑幽幽的凹洞。
“沒有用的,”當她抬起微微發麻的右腳時,那個聲音卻仍然像一塊口香糖似的黏在鞋底上:“我在你的靴子內部呢…你要完全粉碎掉靴子才行噢。不過那個時候,我早就換地方啦。”
“真他媽是個臟東西。”林三酒喘著氣笑了一聲,抬眼看了看四周,“你又是干什么的?”
“我的任務是把你交給‘眼球’。”那個聲音慢悠悠地說,“總不能老讓你這么繞著它跑,我還想回去繼續浸泡呢。”
“交給眼球”四個字,它說起來是如此理所當然、順理成章,仿佛這是世上最簡單輕松的事兒了,只要張張口就能辦到似的——
等等,林三酒剛剛升起這個念頭,心中突然一緊。
它的確張張口就能辦到了!
這個1號的能力,一定是“讓人無法違抗它的命令”!
就在她的意識力全力沖向耳朵的同一時間,那個聲音果然也加快了語速:“你現在向‘眼球’走…”
全數集中在她的耳朵上,將聽力遮蔽阻隔了個七七八八,后半句話像是隔著玻璃窗的雨聲一般模糊了——但依然能隱約聽見一個大概。
林三酒急忙叫出一卷衛生紙,飛快撕扯下兩塊,團成球塞進耳孔里;當她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她赫然發覺自己的雙腳正在一步一步地朝前方走去。
1號下的命令,甚至可以與“小孔”的能力互相抵消…她登時只覺肚腹里都涼透了,猛一咬舌尖,借著激靈靈的痛苦強迫自己硬生生地停下了步子——叫她松了一口氣的是,她的腳步果然真停下來了。
也許是因為她沒有聽清楚后半句話?效力沒有完全發揮出來?
林三酒不敢冒險,腳步才一停下,立刻逼著自己一步步后退,重新與不遠處那棵巨大的“花菜”拉開了距離。
“誒?”她模模糊糊地聽見腳邊響起了一聲詫異,但接下來的字句都十分含混,在衛生紙球和手掌外面失去了能讓人辨別的形態。
一旦發現自己遮蔽了聽力,1號就一定會接著采取下一步行動的——
但是,會是什么呢?
能讓林三酒思考的空余,恐怕只有一閃而逝的短短幾秒鐘罷了;她松開了覆蓋著耳朵的雙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腳。
剛才那畸形嬰兒說過,1號可以融入環境或物件當中去…它不僅把這一點當作藏身、躲避的辦法,還可以出其不意地對目標進行言語上的“突襲”。要不是它剛才首要的任務是對抗“小孔”的傾訴能力、讓那畸形嬰兒閉嘴,因此也給了林三酒一個寶貴的機會,認識到了它能力的話,她現在肯定早已成為“眼球”目光下的一塊死肉了。
…如果她是1號,接下來她只會做一件事。
或者說,她只會去“一個地方”。
林三酒的動作迅疾得如同閃電一樣。大多以為自己能夠在速度上叫她出其不意的敵人,現在連尸骨都不知道散落何處去了,而這一次也不例外——當耳中紙團微微一響,仿佛被什么給碰得摩擦了一下的時候,她的手指已經在一瞬間就將它夾了出來,隨即緊緊合攏,用意識力將紙團牢牢地包住了。
紙團看上去與普通衛生紙無異,她卻不由低低地笑了一聲。
“這可太好了,”她另一手里再次出現了一只小盒子,“我正好嫌一個能力不夠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