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確信,不管當地組織怎么訓練手下進化者,可能都沒告訴過他們當遇見有人要跳樓的時候,他們該怎么辦。
“哈?”
眼前已經陸續聚集起五個聞聲而來的進化者了,幾乎每個人在聽了前一個人的解釋后,都產生了同樣的第一反應。
走廊不寬,只能容大概三人并肩而行,被擠到后方的人便只好揚著頭瞧林三酒;為了能保證戰斗時光源也不會被破壞,頭頂天花板的燈泡都是內置的,封在透明板子里,掉落下來的光因此昏昏蒙蒙。
即使光線不太亮,林三酒依然能看出來,在灰色天花板角落里印著一片已經干涸發黑的液體噴濺痕跡,不知道是從墮落種體內還是人體內灑出來的。
一個嘴里一直吧唧吧唧嚼著口香糖的年輕女人——說來也怪,漫步云端里的口香糖倒是絲毫不缺,價格水準簡直快要和末日前持平了——上下看了林三酒好幾眼,一臉看熱鬧的神色:“為什么?想不開啊?”
“我不是要尋死,我有辦法可以活下來。”林三酒撓了撓臉,老老實實地答道:“至于具體原因,對不起,我不能說,我怕消息傳出去。你看,我一來漫步云端就得罪了不少人…”
一個倚在墻上,將一個小收音器按在耳邊的馬尾辮男人,這時也不聽廣播了,插了一句話:“你怎么這么不配合?連回答也不肯回答,我們憑什么要放你下去?”
嚼口香糖的年輕女人頓時笑了:“瞭望窗是你家的?你也沒買下來,我也沒買下來,公用設施,她非要跳,你也沒有權力攔著啊。”
他們看起來不屬于同一陣營——這一點,林三酒剛才就發現了。
她不認識各大組織的標記,卻可以從他們身上反復出現呼應的裝飾推斷出來,哪些是組織標記:比如說,口香糖的右耳上掛著一只小小的綠玫瑰,五大三粗的右手背上也印著一只同樣的綠玫瑰,遠處還有一個沒說過話的女人,右胸就干脆是用放大了好幾倍的綠玫瑰遮住的——他們三人,顯然屬于同一個組織。
聽廣播的馬尾辮,和一個渾身捆滿了繃帶的男人,都在喉嚨上畫著一個黑圈,乍一看仿佛被什么口齒圓滑的巨大動物給咬了一口,八成又是另一個組織了。
“誰來都要求這個,要求那個,我們工作還怎么做?”馬尾辮立即高聲怒斥了那女人一句。
他似乎是那一種不把手里模糊細微的小權力利用到極致,就覺得像吃虧的人;此時被刺了一句,他反駁時更加激情澎湃了:“萬一她要搞破壞呢?出了事誰負責?墮落種進來了,就說是你的原因,好不好啊?”
嚼口香糖的女人翻了個白眼,卻不再爭了。
據林三酒看來,他們無非就是在這一層里走來走去罷了;墮落種悄悄爬上來的例子是有,卻也不至于頻繁緊張得天天都有,連讓人占用一會兒窗口都不行。盡管這一群人不屬于同一組織,看樣子也沒人會為了一個陌生人的古怪要求,和同事撕破臉。
林三酒嘆了口氣。
反正她已經得罪了兵工廠,又得罪了一個鯊魚系;正所謂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再加上兩個本地的小組織算什么?
不就是五個人嗎,干唄。
走廊狹窄,五個人擠得滿滿的,硬沖不是辦法——更何況林三酒與他們無冤無仇,只為了自己要跳樓,自然不愿意對陌生人下重手——在她驀然后退幾步、一閃身消失在走廊拐角之外時,走廊上幾人都吃了一驚,大概沒想到她會二話不說突然退出去。
“怎么回…”不知是誰的一句話才開了個頭,就因為墻后伸出來的手而斷了。隨著林三酒的一揮手,一片陰影霍然朝走廊上張開撲來,那嚼口香糖的年輕女人立即怒喝一聲:“后退!”
走廊里霎時昏黑下來,無數細細蒙蒙的陰影,洶涌著在半空中舒張開了一層層翻滾的暗浪;暴雨似的沙沙響聲驟然打在了走廊墻壁、地板上,夾雜著幾人的高叫聲:“打開防護!”
“是沙暴,快后退!”
“柏力,”不知是誰叫道,“你的能力用得上!”
隨著一道隔墻飛快從地面上升起來,走廊中有一半昏黑翻卷的沙浪登時全打在了那道隔墻上,暴雨打擊聲登時因為急促的抵抗變得激烈了起來——在短暫數秒之后,沙暴漸漸停了,一切聲息都消寂了,只有一頭隔墻外堆積起來的沙丘,和一頭渾身上下都被沙子澆透了的五個進化者,身上的各式防護還在沙子下閃閃爍爍。
幾人又是拍又是打,還有人將嘴里進的沙子呸呸吐了出去;很快他們就發現,這些沙子似乎真的只是沙子,誰身上也沒有受傷。幾人慌忙轉頭看了一圈,有人問道:“那女人呢?”
那個五大三粗的進化者,反應倒是很快,立刻轉頭就朝走廊深處沖了過去,喊道:“恐怕那沙暴只是障眼法!她已經進去了!”
這話說得的確沒錯:早在剛才幾人一邊逃一邊開防護一邊高聲呼喝的時候,林三酒已經將自己掛在了天花板上,悄悄地從他們頭頂上爬過去了。
她知道自己用漩渦氣流打出去的沙子是無害的——她在伊甸園里時,把可以沙化的對手一部分給卡片化了,今天終于把最后一部分也用掉了。要掛在水泥鋪就的平整表面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不得不再次借助描述的力量,使水泥天花板陷下去一條條恰好可以容下手指的細縫;她閉著眼睛、在風沙打擊下,一點點摸過天花板,在來到一片空闊地方時,悄無聲息地滑了下去。
這一層防御樓,原來是被水泥墻改造成了一個個單獨的瞭望哨,就像城堡中每一層都有的哨口;等五個人先后沖進了瞭望哨里的時候,林三酒一大半身子都探出窗外去了,正用雙手扒在窗沿上,只剩了個腦袋。
“你到底要干什么,”那個大塊頭進化者喝問道,“你不知道下面有多危險嗎?”
林三酒沖他笑了笑,轉頭看了一眼遠方天空。在早上剛剛升起的初陽下,遠方天空里一根筆直的半透明影子,正在輕盈地閃爍著微光,好像是一根從大廈中打橫伸出來的冰柱。
在她腳下僅僅五六米的地方,就是厚厚的、凝重的煙霾層了;林三酒還是第一次在沒有隔擋的情況下,距離它這么近——假如深深地吸一口氣,她懷疑自己可以都可以聞見一股燒焦的氣味。
“我說了,我對你們沒有惡意,我就是要跳下來。”她看著形成半個包圍圈,朝窗口逐漸逼近的幾個人,輕輕笑了一下,說:“再見。”
手一松,她從窗臺上掉[華夏天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