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今晚僥幸能從這里脫身,一定要好好向波西米亞請教一下,到底怎么才能提升意識力;林三酒自己都記不清意識力在關鍵時刻已經救過她多少次了——她希望這一次也不例外。
眼前高大沉默的黑影將頭垂得更低了,似乎對她的“傾訴”產生了疑惑。林三酒看著它,從鼻子里發出了一聲笑。
隨即她揚手一甩,一道銀亮寒冷的狼牙形弧光輕滑地切開了空氣。要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象這樣悄寂無聲的一擊,竟然能夠如此迅疾;門后那人才剛剛從嗓子眼里發出一聲咕噥,銀色狼牙就從“小孔”的身邊劃了過去,沒入了夜里。
緊接著,不遠處的黑暗中猛然響起一聲扭曲的嚎叫。
“4號!”門后的聲音一驚,“你干什么了!你看得見?”
在一片漆黑中,林三酒當然什么也看不清——但是她的意識力掃描可以隨著她的目光一起投放出去,像一把篩網似的細細地篩過每一寸土地,以及地上活動的東西。
“看來你確實很喜歡這個穿孔的家伙,”她回過神,微微一笑,“就它有名字啊?把長足耍得團團轉的那個東西也不錯,你怎么不給它取名字呢?”
幾句話間,長足已經頓住了腳。它猶疑又茫然地看了一圈,顯然還沒有徹底從編造的假象中清醒過來——它的目光很快停留在不遠處那道狼牙狀弧光上,飛快幾步走過去,將它從地面上拔了起來。
被弧光穿透了、釘在地上的那一只生物,頓時一塊兒被拔了起來;當它的身體慢慢順著狼牙往下滑時,它低低發出了微弱而難聽的一聲嘶叫。這個生物長得像是個小矮人,唯有頭頂尖尖地往上拔,拔得整個腦袋都成了尖錐狀——也許這也是它的武器之一;一個沒有來得及用上的武器。
長足來回看了看,說話時仍帶著“呼哧呼哧”的喘息音:“怎…怎么回事?和我戰斗的怪物呢?”
“根本就沒有什么和你戰斗的怪物。其他的好像都撤回了。在你回應了這只尖腦袋矮人一次以后,它說的話就都變成了你眼中的現實。你剛才一直在砍空氣,而我又被這個東西給影響了,”林三酒回頭看了一眼面前布滿了密密麻麻孔眼的龐然大物,輕輕嘆了口氣:“…他用不著出動更多怪物了。”
“什么?”
長足一時半會還不能理解眼下的狀況,但只需掃幾眼,就能看出林三酒情況不對勁了——她與那毫無人形的怪物面對面地站著,卻一點兒反抗也沒有,連手里都是空的。
“我不能反抗這個東西,所以我不管了,我打算投降。”林三酒沖長足一笑,“畢竟我和他們都是進化者,我有出路,沒必要和一個墮落種一起戰斗…希望你能在那些怪物的手下撐得久一點。”
長足愣住了。
門后那人反應不慢,在她們交換了兩句話的同時,也早已在門后傳達下去了數個命令——“你們趕緊去把4號救回來!”他高聲喊道,“順便干掉那個墮落種,越快越好!”
巧了,林三酒在心里吐了口氣——這句話正好能叫她利用上。
“你看,”她對長足輕聲嘆息了一句。在布萊克市場里打了那么多天交道,她很清楚什么樣的語氣能夠激怒那只墮落種:“他只想要殺掉你,對吧?因為剛才在你沉浸在假象中的時候,我們已經做好了一個交易。我不幫你,不泄密,就能留住性命…抱歉,你報不了仇噢。”
話音未落,“小孔”卻忽然微微一動,趁她將注意力都集中在長足身上時,猛地將布滿了孔洞的扁平大臉伸近了林三酒。她乍然一驚,急忙退出去了兩步,卻還是遲了;孔洞中的引力仿佛能潤滑著打開她的喉嚨似的,她很快就聽見自己口中不受控制地吐出了一句話:“我生成了好幾種進化能力,其中一種叫做天邊——”
牙齒重重地咬進了舌頭,鐵般銹甜的血腥味頓時彌漫在了口腔中。強烈、清醒的痛果然一下子就切斷了她的后半句話;然而不等林三酒生出慶幸,一道狼牙形狀的銀光就從“小孔”的身后亮了起來,切破了夜風,朝她劃出了一道致命弧形。
長足終于動手了!
林三酒簡直有點兒不敢相信,她竟然真激得它放著強敵不管,卻先來攻擊自己了——她一矮腰避過銀光,不退反進,猱身撲向了“小孔”。
長足只會像揮刀一樣利用那把狼牙狀銀光,所以躲閃避過它接連幾次的重擊,倒不是什么難事;在沖近了“小孔”的時候,林三酒只覺腦后襲來一股涼風,立即就地一撲,撞上了支撐著龐然大物的腿狀物。
一感覺到她的沖擊,那片平面上頓時也張開了許多小洞。
林三酒急急一擰頭,目光正好抓住了那道狼牙狀弧光。“我買下了一個飛船,”她聽見自己開了口,因為受傷的舌頭而有點含糊不清,就好像被另一個人掌控了喉舌一樣。
“我把它停在了橘園附近的山峰上,”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弧光上,因此當她發覺自己泄露了重要信息的時候也已經晚了。假如那道弧光順勢落下去,那么“小孔”的胸口就會被砸爛——這也正是她的計劃:她想要借長足之手擊倒“小孔”。
但不管她抱了多大希望,為此泄露了多么重要的信息,那道飽含著她希望的狼牙弧光在劃至“小孔”面前半寸時,就突然硬生生地停住了。
長足高舉著狼牙,雨傘仍別在腰間,保持著這個僵硬姿勢過了一兩秒。它還完好的那只手臂微微顫抖起來,弧光像夜晚海面上映起的月亮一樣,不斷細微地、破碎地閃爍起來。
林三酒盯著它,意識到了不妙。她低頭看了一眼,那張被她扔在地上的卡片,就在離長足不遠的腳尖處。
“我…我14歲的時候,有一段時間總是吃不飽。”從一起一伏的口罩里,傳出了長足斷斷續續的聲音。“于是我和地莫一起戴上口罩,假裝成工作的墮落種,混進了一家餐廳后廚,偷了很多肉。”
它仿佛有著比林三酒更強烈的傾訴欲望,呆呆地對著孔洞輕聲說道:“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但我卻不記得我們兩個躲在小巷里大口吃肉時的心情了。我只想把它回憶起來…那是什么樣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