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溫暖的安寧之中,林三酒感覺有什么東西“啪”地一下,干脆地落在了自己的臉上,散開了一圈痛意。那東西提上去,又落下來,這一次聲音響亮得將她的睡意都給打散了。她慢慢睜開眼睛,與波西米亞雙目相對時,后者的一只手定在了空中。
“你總算醒了?”她有點遺憾似的,咕咕噥噥收起了手。“我忘了,我的能力還開著…”
從皮膚上一條條的灼熱感來判斷,林三酒挨的肯定不止剛才那幾下。
“過去多久了?”她現在才感覺到,自己正維持著一個胎兒的姿勢,側躺在紅磚地板上;雕像時效過去以后,她大概是保持原狀倒下去的。再一抬眼,芝麻餅倒換了個姿勢,后背貼地、四肢大開,睡得呼嚕聲不斷。
“沒多久。”波西米亞順著她的目光,也看了看芝麻餅,一張臉都垂成了不高興的老太太:“費了這么大勁,結果什么也沒拿到。”
沒耽誤時間就好…說來也怪,林三酒也不是沒有殺過人,早就和“道德無瑕”四個字沒什么關系了——但是和殺人相比,拿走別人的器官反而讓她隱隱地更不舒服。只不過,有些事情不舒服也得去做。她在心里嘆了口氣,拿出收割器,問道:“為什么?要不要我試試?”
“你試試好了,”波西米亞提不起興趣似的,“我都試半天了,她身體里都是空的,連一個屁都沒存著。”
存了也不想要啊。
林三酒皺起眉毛:“但是她…她剛才還能行動說話思考,怎么會沒有內臟器官?體內全空了的人,應該像植物人一樣才對。”
“我哪知道?”如果波西米亞是個動物,現在她身上就已經炸開了一圈毛了。“你不相信我?”她好像對這一點很敏感,騰地站起來:“你要是以為我把東西私吞了,你把她搖醒看看,保證還是一樣能說話能動的!”
不等林三酒解釋,她突然更加來氣了:“誒,不對啊,我就算把東西都拿走了,那也是我自己賺來的,跟你有什么關系,我干嘛要用私吞兩個字!”
…也不知道是在和誰生氣。
“我就是有點奇怪而已,”林三酒揉著太陽穴,只好以宣告不存在的內臟歸屬權來安慰她:“都是你的,本來就都是你的。我的意思是,如果她有一個什么辦法,把自己的內臟存在安全地方,但是她自己依然能思考行動…那這個辦法對我們來說可太有價值了,對不對?”
波西米亞的氣焰漸漸扁下去,毛也癟回了平時的樣子。“我當然想到了!”
二人一起將目光投回了地上。麻煩的是,就算搖醒了芝麻餅,她也未必肯說真話。
“這個睡眠狀態能維持多久?”她生怕自己會不小心弄醒芝麻餅,說話都是輕輕的。
“沒人叫的話,聽天由命,我也不知道。詩里又不會說這種事。”
這個時候說“你怎么連自己的能力都搞不清楚”之類的話,只會讓她們兩個陷入無意義的斗嘴里;林三酒把想說的吞了回去,換了個方式問道:“那你看,再睡個十分鐘…有可能嗎?”
“那誰說得準。可能吧。”
真是毫不負責任的一場對話。
“那么你幫我一起把她扛上去,”林三酒決定不多糾纏了,“我認識一個人,他在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一間病房…我不太確定那個人還在不在了,不過我們先去看看吧。”
如今已經過了好幾輪游戲,鴉江如果沒有足夠點數買病房使用權,他在第一輪里得到的病房大概已經失效了,那么就算去了那間病房也找不到人。但是…她在腦海中理了一遍。沒錯,她造成全醫院戒嚴的時候,鴉江應該還沒來得及回到病房,很可能被關在外面了;如果林三酒是鴉江的話,那么她在戒嚴解除后,也一定會想方設法地保住那間病房。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鴉江沒有在戒嚴期間遭到不測。
“你怎么總有認識的人?”波西米亞不高興時,看她哪都不順眼:“你交際花嗎?”
“是,是。”末日以前其實沒有多少朋友的林三酒,漫不經心地信口應道。她現在的心思正在鴉江身上——連波西米亞都提過,她在戒嚴期過得很辛苦,那么腰都沒有了的鴉江…
“你要我幫的忙呢?”波西米亞一拳打在棉花上,大概是看她正分心,又換了話題:“不用幫了?”
“噢,那可不是。”林三酒立刻回過神,“你還是得幫忙,而且我們動作越快越好。在早上六點之前,我們必須回到醫院收費處去。”
當然,她的目標是要返回地下層;不過現在暫且只跟波西米亞說“收費處”好了,畢竟飯得一口一口吃。
波西米亞拿出她的葉子,看了看。要從這個東西上讀時間,似乎比鐘表困難多了,也不知道她為什么不肯換成一塊手表:“那還有五個小時不到。”
“我們十幾分鐘之前,才剛剛在收費處那兒鬧了一通…”
“你,你鬧了一通。”
“行行。不管是誰吧,”
“是你。”
“我鬧了一通!”林三酒簡直被她弄得沒脾氣,“你不也假裝被綁架了嗎?這么快你就又回去了,他們肯定會起疑。你不知道,這些NPC非常人性化…就算他們把你留下,逼你說出我去哪兒了,我也不會奇怪的。”
“不知道獎勵還有沒有了。”波西米亞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我給你點數還不行嗎?”林三酒一個頭兩個大,“總而言之,我認為你得等一等,風頭過去再回去換東西,要是NPC換了班,那就更好了。所以在等的時候,我們不妨先去找一找我認識的那個人…到時候,如果這個女人依然沉睡著,那個人或許有辦法讓她把真話說出來。”
在底層迷宮里的任一地方待久了,都不太安全,更何況剛才那兩個警衛找不著人,可能隨時都會回來。二人一邊說話,已經一邊將芝麻餅給小心翼翼地抬了起來,后者在睡夢里咕噥了一聲,又沉沉地睡了回去。林三酒用單臂環住芝麻餅的胸口,半扛半抱,以另一邊肩膀勉強支撐;波西米亞抓起了她的雙腳,滿腹怨言地后退著走進了一條小路。
“你認識的那人,最好真有辦法讓她說實話才行,”她跟個鴿子一樣咕嚕嚕地說,“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把你們兩個的腎都拿走。”
“噢,我就剩一個了。”
波西米亞頓時吃了一驚:“你混得也太慘了吧?”
結果反而是混得慘的那一個人,身上帶了足夠的通行證。分給了波西米亞一張之后,二人一路避開人聲,盡挑小路走,像兩個偷偷摸摸拖雞蛋的老鼠一樣,總算是摸到了底層邊緣——來到了圓形墻壁下。
從這兒往上看,鴉江的病房就在頭上十米處,此時與它周圍的病房一樣大門緊閉著,說不好里面有沒有人在。
“現在怎么辦?”波西米亞抓著芝麻餅的雙腳,問道。“你認識的人呢?”
林三酒想了想。紙鶴早就用完了,除了最后一個手段之外,她再沒有別的聯系鴉江的辦法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氣貫丹田地喊了一聲:“鴉江!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