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林三酒之外的七個人,顯然都不明白她為什么忽然關心起了上一組種子來了,互相看了幾眼,彼此的臉上都是一片迷茫。
看起來林三酒也沒有任何解釋的打算,只是仰著頭等著哈瑞的答案——過了幾秒,哈瑞嘆了一口氣的聲音才在土室中響了起來:“…那個種子,是因為吸收了污染水珠,又沒能發芽,最終體力衰竭而死的。”
“他們那一組,對于發芽的要求也是每個人吸收40顆潔凈水珠嗎?”
“不,”哈瑞答道,“我說過的,每一組的要求和條件都不一樣。上一組的內容是通過連線將土壤中的水制作成潔凈水珠…具體的你們也用不著知道,總之那個死去的種子沒成功。”
林三酒點點頭,也不再繼續追問了;她掃了一眼身后的人群,笑著問道:“那么,那個種子的尸體呢?”
“她關心尸體干什么?”44號嘀嘀咕咕的聲音從背后響了起來,“…這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林三酒沒有理會他;見哈瑞一時沒有回答,眾人漸漸也安靜了下來。
當哈瑞再次開口的時候,他的答案讓大家都不由小小吃了一驚——“…還在這個土室里。”
“果然是這樣。”林三酒笑了笑,“謝謝你,哈瑞。”
她這話才一說完,立刻就有人按捺不住了:“喂,49號,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知道什么了?”
林三酒盤膝在自己的“水珠方陣”旁坐了下來——在沒有能量補充的情況下,她現在能坐著就不肯站著,盡量只耗費最少的體力——“我說,既然你們都出來了,不妨大家一起來吸收水珠吧。”
“我還以為你有什么好主意。”47號皺了皺眉,攏了攏身上的長衫:“結果還是碰運氣?”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等咱們吸收完這些水珠以后,新的水珠就會出現了。”林三酒朝他點了點頭,又轉向46號問道:“…你也是這么覺得的,對吧?”
“啊,對,沒錯。”46號顯然沒有想到她會冷不丁地問自己一句,口氣一頓;等他拂了拂自己潤澤順滑的頭發以后,似乎也很快想好了,肯定地點了點頭:“我覺得,只有這一種可能性了。”
“可是這些水珠里有污染的——”頓時有人反對道。“萬一吸收了太多污染水珠,直接衰弱而死怎么辦?”
“你有更好的辦法嗎?”林三酒順著聲音望去,見說話的人果然是43號,語氣放得輕了些:“…我們已經在地下呆了近兩天時間了,仍然全無頭緒。十天一眨眼就會過去,現在不冒險,到時大家都只能慢慢爛在地里。”
“眼下時間還多,也許會有什么辦法…”45號喃喃地說:“真有必要這么早冒險嗎?”
“污染水珠早吸收還是晚吸收,根本沒有區別,”林三酒立刻道:“…種子期間體力不會隨著時間改變的。”
“可是——”
“大家聽我說!”眼看著眾人各執一詞、局面越來越亂,42號忙出聲了——見眾人果然靜了下來,他才慢慢說道:“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但既然誰也說服不了誰,那么咱們就以不記名投票來決定,怎么樣?”
這個主意倒不算壞——畢竟人數多的時候,也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一定程度的公平性了。
眾人嗡嗡地商量了一會兒,很快就通過了42號的提議。在定好了投票方式后,大家一個接一個地將意見寫在分發到各人手里的小紙條上,扔進了不知誰拿出來的一個盒子里。
林三酒默默地呼了口氣,最后一個將票投了進去。
她根本不用聽唱票,就已經知道結果了——
結果必定是“同意現在吸收水珠”。
“…那么,同意現在吸收水珠的是6票,不同意的是2票。”42號在唱過票之后,又將票一一給大家看過了,面容嚴肅地說道:“按照大家投票的結果,接下來我們就要開始吸收水珠了。”
“42號大哥,”他話音一落,林三酒就笑著出聲了:“論排號你是第一個,你先來吧。”
42號一愣,國字臉一瞬間紅了一下;只是他的神色隨即就恢復了平常,只是抹了一把額頭道:“…你說的對,那第一個水珠就由我開始吧。”
彎腰從自己的地方撿起了一顆水珠,他忍不住頓了頓,這才自嘲地笑了一聲:“哎,沒想到還真有點緊張。”
將雙手一上一下覆蓋住了水珠,42號低低地說了一聲“吸收”——下一秒,水珠立刻從他的掌心之間消失不見了。
眾人的呼吸在這一瞬間都忍不住繃緊了;七雙目光都牢牢地盯在了42號那張平淡嚴肅的臉上,仿佛能從他臉上看出彩票號碼似的——提心吊膽地等了幾秒鐘,只見42號的面色依舊像剛才那樣紅潤,只是突然吐了口氣:“沒事…我沒事,這是一顆潔凈的。”
這一下,連林三酒都不由微微松了口氣;然而緊接著,她便又揚聲笑道:“42號大哥運氣真不錯!那么下一顆還是由你來吧?”
土室大廳里忽地靜了靜,即使不轉頭,她也能感覺到有好幾道目光投在了自己臉上。
42號沒有動,也沒有彎腰去拿水珠的意思;他靜靜地看著林三酒,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這不太公平吧?”
“我覺得這樣挺公平的。”她仿佛根本察覺不到突然微妙起來的氣氛,笑容一點都沒變:“由你把你的26顆水珠都吸收了以后,再由43號吸收他的27顆水珠…一個一個來,哪里不對了?”
42號沒有說話,從他板正嚴肅得如同水泥一樣的臉色里,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此時是個什么意思。
剩下的六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不太明白為什么這二人之間忽然對峙了起來;猶豫了一下,48號才出聲道:“我說49,一人吸一顆也沒有什么問題,我是不介意的…”
“你當然不介意了。”林三酒頭也沒回,冷冷地笑了一聲,仍然盯著42號。“你們若是不介意,不如讓我來給大家解釋一下,為什么42號不愿意首先把水珠都吸收完吧。”
眾人頓時發出了一陣低低的嘩然,只是一點也沒有影響她清亮的聲音傳遍整個大廳;當聽清她說什么時,所有人都安靜了:“…他不愿意,那是因為他一直在等著我們替他試毒,現在反過來要他先替我們試,他當然不樂意了。”
“你說什么鬼話?”42號頓時哈了一聲,一臉不可置信:“你是不是傻啊?必須完整地吸收下去水珠以后,我們才知道它有沒有被污染;這也就是說,等我知道水珠沒被污染的時候,它也早就被人吸收下肚了。試毒什么的,在這兒根本沒有意義!”
“你說的沒錯,原本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是剛才在看見了你的反應之后,讓我確信了一點——”林三酒微微一笑,“你早就知道,這一關必須得靠人試毒才能通過了。”
如果說剛才還只是嘩然的話,現在大廳里幾乎就亂成了一鍋沸騰的粥——在眾人嘈雜的聲音里,42號的面色漸漸地冷了下來,抿得緊緊的嘴唇邊上,浮起了一個嘲諷的笑。
“按你說的,我先吸收了水珠,就等于是替你們試毒了?我現在已經吸收了一顆了,那你倒是告訴我,你現在要怎么根據這一點來找下一顆潔凈水珠?”
即使不用聽眾人的竊竊私語,光從投來的眼神上,林三酒也知道其他人此刻大概都覺得她已經瘋了。
噢對了,其實她現在本來就是一個精神分裂癥患者。
這個突然浮起的念頭叫林三酒笑了笑,隨即她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
猶若實質的目光,重重地從每一個人的身上劃了過去;當大廳里的嘈雜低下來了以后,林三酒這才輕輕說道:“沒猜錯的話,我已經知道下一顆純凈水珠在哪了。”
“什么?”“你可別開這種玩笑啊——”
頓時有人叫了起來。
“你們都被騙了。”林三酒充耳不聞似的,繼續說道:“讓我從頭開始解釋吧——哈瑞告訴過我們,純凈水珠是絕對足夠八個人發芽的,這一點千真萬確;而且,這些純凈水珠從一開始,就已經擺在我們面前了。”
“難道這些都是純凈的?”45號看看地上,挑起了一邊眉毛:“那數字也不對啊…”
“不,我指的不是這個。”
林三酒輕輕笑了一下,忽然一轉身,抬手指向了不遠處:“——水珠在那兒。”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眾人的目光落在了大廳里另兩扇關得緊緊的門上,一時間都愣住了,好像根本反應不過來。
“我問你們,為什么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在人數到齊了之后,都會不約而同地選擇左側第一間門走進去?”
“因為哈瑞的提示就貼在門上啊!”43號皺著眉頭答道:“其他兩扇門,應該是給其他小組用的——”
“沒錯,我們會選擇左側第一間門,是因為門上的告示寫著‘42號至49號’。”林三酒的目光在眾人臉上來回掃視了一圈,反問道:“…但是,那真的是出自哈瑞之手嗎?”
聽見有人深深吸了一口氣的聲音,林三酒微微一笑,抬起腳朝最左側的那一間門走去。
“這兒是哈瑞為種子們挖出來的土室,作為農夫,他怎么能鉆進地里來貼紙條呢?嗯,或許你們會說,這是一個副本,他也許根本用不著下來…對,沒錯,是有這個可能。”來到了貼著告示的門前,林三酒一把將紙片扯了下來,輕輕地抖了兩下:“…但是在這張紙上,有一個最不合理的地方。”
“是什么?”
“你們誰還記得副本入口前插著的那個木牌?”林三酒話頭一轉,忽然提起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事:“木牌上寫的東西,你們還記得吧?”
“正面寫著哈瑞農場嘛,”44號不以為然地應道,“反面是羅里吧嗦的一堆廣告。”
“是的,但讓我補充一點。”林三酒將告示在手中展開:“不管是哈瑞農場幾個字,還是廣告,都是用好幾種文字寫的。我能認出的,只有‘哈瑞農場’、’Harry’sFarm’…剩下的除了日文法文之外,全是我連見都沒見過的文字。”
“那么你們再看這張告示,不是很奇怪嗎?這上面居然只有一種文字和阿拉伯數字。”林三酒轉頭看了看42號——他始終站在剛才的地方,一動沒動:“…那是因為,寫這張告示的人只是自然而然地用上了自己的母語;其他的文字,他沒想起來,也根本不會寫。有條件做這件事的人,只能是最早下到地洞里的人——也就是42號。”
“在咱們都聚集在那一個土室里時,哈瑞聽起來很驚訝;當他接下來描述水珠的時候,舉的例子也很古怪。他當時說這些水珠就像紙和筆一樣,可以隨身攜帶——可是這些水珠,明明就更像是橡皮球。”眼見42號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些什么,林三酒飛快地搶先說道:“哈瑞之所以沒有明說,那是因為即使種子之間有人做出了妨礙他人的行為,他也是不能插手的,能做的只有隱晦的提示而已——這一點,我已經通過實驗證明了。”
頓時有人發出了恍然大悟的一聲:“你——昨晚——”
“對。”林三酒點點頭:“我把你們和水珠之間唯一的通路給堵上了,但哈瑞卻什么也沒說。”
“當然,除了這個實驗之外,我還有證據。”她抱著胳膊靠在了墻上,看著不遠處的42號:“…第一個是42號記錄下我的水珠時,所留下的字跡,應該和這張紙上的一模一樣。如果我沒記錯,好像連紙筆都是他提供的。第二個嘛——”
在眾人熱切了起來的目光里,林三酒朝不遠處的兩扇門一揮手:“只要走進那兩扇門后的土室,我想你們自然會看見里面的水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