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人戒心重,這一點就很不好。老實說,一開始我對你們還沒有完全放心,不太信任…”
當越海號開始徐徐下降的時候,波西米亞正推心置腹地跟麓鹽、盧澤二人說話;艾麗安獨自遠遠坐在一邊,沉默地像是不存在一樣,似乎不愿意讓人注意到她。林三酒靠意識力暫時擬態成了余淵,在飛船完全停穩之前還不會從控制室回來;波西米亞就這么坐在地上、拉著二人的手,已經唧唧呱呱聊了好半天了:“但是跟你們深入接觸了,我就覺得你們真是很不錯的人,我很高興你們愿意做我的同伴…”
“是,是。”麓鹽一邊笑,一邊把手往回抽了抽,沒有抽動。
盧澤回頭瞥了一眼不遠處昏睡在箱子上的黑色人影,以及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人偶,清了清喉嚨,轉頭問道:“一會兒落地以后,我們得把他轉移到Exodus上去吧?”
“誰?噢,他。”波西米亞半張著嘴,好像這個問題很讓她犯愁似的:“應該是得搬進去。別看他瘦,可沉了,還有那么些個人偶…”
“我可以幫把手。”盧澤沖她笑了笑,“他是不是囑咐你…嗯,照顧他?可你一個人哪顧得過來。”
“誰說不是呢。不過不著急,咱們一會兒先去找林三酒商量商量怎么辦,把他放這兒又丟不了。”波西米亞感激地沖他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你們說,我們沒有宇航服,連越海號都出不去,怎么搶夜行游女的物資?”
“這一點倒不是問題。”麓鹽揚起下巴,“我剛才和林三酒也說了,越海號里還剩了兩艘戰斗機,利用好了的話,可以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雖然飛行員死了,但林三酒現在不是也可以駕駛嗎?她這個是能力…還是什么?能維持多久?”
“是意識力,”波西米亞解釋起來倒是十分熱心腸,“她以前跟我簡單說過幾句,好像可以通過意識力模擬成別人——”
麓鹽探著頭,全神貫注地聽她往下說;但這句話感覺還沒說完,波西米亞卻閉上了嘴。
“然后呢?”
“沒了,”金棕色長發下的眼睛忽閃忽閃眨了幾下,“她就告訴我這么多。每個人意識力所發展出來的能力都不一樣,所以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雖然他們都不清楚意識力擬態的細節,但至少可以肯定,模擬出來的版本遠及不上本主——眼看著即將著陸了,越海號卻從半空中猛然墜落了下去;當它重重一震撞在地上的時候,沖擊力強得甚至連船塢里都響起了一陣陣警告聲。昏迷著的人偶師滑下木板箱,“咚”地一下摔在了人偶身上,三人也被甩得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沖這個技術,我看要開戰斗機挺懸的。”
波西米亞一邊咕噥,一邊從地上爬了起來——等林三酒終于返回船塢的時候,系統警告聲也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她臉色有點兒古怪地走近幾人,撓了撓頭。
“越海號和其他小飛船的動力系統應該不是一個量級的,”林三酒好像也沒料到自己的運氣竟然難得有一次這么好——“看樣子我們居然第一個到達RH102了…夜行游女的船隊直到現在,都還沒出現在雷達里呢。”
透過飛船的瞭望窗朝外望去,RH102乍一看上去仿佛和地球上的荒原峽谷差不了多少——它一望無際的灰白地平線,切分了無盡的漆黑蒼穹;抬頭望去,夜空里如同靜止般地浮著一大一小兩個昏蒙蒙的天體,才叫人感到自己確實正身處另一個星球。
除了昏睡不醒的人偶師之外,其余幾人都望著這一片充滿異世感的荒涼星球,好半天沒有出聲。
既然手上有了這么大的優勢,一切就都好辦多了。
幾人商量了一陣子以后,林三酒用描述的力量將飛船外殼給“改造”得幾乎慘不忍睹:引擎斷裂燒毀了一半,船身霍然洞開了幾個大口,處處都是煙熏火燎、傷痕累累。當雷達系統里出現了第一只飛船蹤跡的時候,她還把拆碎的幾只木板箱子點著了火,又把濃煙排到了船外——這樣從空中看起來,越海號就完完全全是一艘在意外中墜毀的飛船了。
為了增加可信度,盧澤和波西米亞扛起來的第一個人卻不是人偶師——而是夜行游女丟在封鎖區里的尸體。連同麓鹽、艾麗安一起,每個人都找了一具還算完整的尸體,將它們一一丟在了飛船外面。為了讓人從遠處分辨不出來尸體身份,林三酒還用血污把他們都涂得臟臟黑黑,面孔也都埋進了地面沙土里。
這個星球不比當初林三酒和禮包分別時所處的那一個,與人類生存環境差異不小;即使是進化者,在出外丟尸體的短短兩三分鐘里,也不得不盡可能地用防護品把自己包了個嚴嚴實實,一口氣都不敢喘。
“夜行游女就不能挑個好地方,”回到越海號上以后,波西米亞咕咕噥噥地抱怨道,“…現在障眼法做好了,我們就等他們上當嗎?”
“我覺得能把他們釣過來看看情況的可能性很大,”林三酒對自己的計劃十分樂觀,“哪怕他們就只派出兩個成員過來探情況,我們也能拿到兩套太空服了嘛。”
“那要是一個人也不肯接近的話呢?”波西米亞抱起胳膊,滿面狐疑。
林三酒猶豫了一會兒。
“你不是可以修煉意識力嗎?”她想了想,建議道:“你從現在開始,別浪費時間,抓緊每一分每一秒修煉意識力…多一點是一點。”
波西米亞的臉慢慢拉長了:“你要干什么?”
“只要意識力足夠,我就可以繼續擬態。如果他們實在不肯上當,也只好出動戰斗機了。”
“憑什么又是我!你這是兒子吃老子沒完了是嗎!”波西米亞發起怒來,能夠罵上一天不重樣;林三酒知道反正她嘴巴上再硬氣,最終還是會屈從的,因此只是老老實實地聽——連麓鹽二人說了一聲“我們去搬人偶師”,波西米亞也沒有停下嘴。
二人的腳步聲漸漸遠了,在人偶師昏睡之處停了下來。然而二人低頭一瞧,卻像是突然陷入了意外和困惑里,竟愣在了原地——林三酒犯了嘀咕,勉強從憤怒的風雨中抽了身,走過去一瞧,頓時也是一怔。
“哪能讓他這樣睡在地上,”她反應過來了,幾乎急得要掉眼淚,“我得趕緊把他送回Exodus上去…這孩子身體不好,再睡下去要著涼的!”
麓鹽一雙眼睛瞪得極圓,嘴角一下下抽搐著,仿佛正在強忍著俯下身照顧人偶師的沖動。她僵立著一動不動,看著林三酒輕手輕腳、簡直是充滿母愛地抬起了人偶師的頭——在他的脖子上,此時正系著一條大尺寸、藍斑點的嬰兒口水巾。
波西米亞在遠處咂了咂嘴:“他要我看顧著點他,我一看,身上正好有個這個…怎么樣,這玩意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