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一抬手,用防護力場硬生生地擋住了那幾道襲來的流星時,眼前白光四濺之中,林三酒也同時聽見了身后數個低低的腳步聲。她獨自一人陷入了兵工廠成員的包圍,最近的同伴仍然身處于高空細塔里——在黎文溯江的影子一閃就要劃過視野時,她急忙將一只小盒子拍在胸口上,高聲喝道:“停下!”
算上在保護園里用過的那一次,這個從1號生物身上偷來、能叫人聽從命令的能力,就只剩下一次使用機會了。
黎文溯江果然猛地剎住了腳步,一條手臂上透起的微光也迅速暗了下去。只可惜這個能力所針對的目標只能有一個——在林三酒后背上亮起了防護力場的同時,一個能力或者是別的什么東西,也正好狠狠地吃進了她的防護罩里。
意識力頓時被那一擊給抽空消耗了不少;痛感穿過防護力場,叫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氣。
“叫他們住手!”
黎文溯江抬起眼睛,黑發下的眼睛里浮起了抵抗的神色——“住手。”他最終還是說了,好像連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腳步聲在背后不遠處停住了,她幾乎能想象出那些兵工廠成員們的表情。
“我不是敵人。”林三酒喘息著,慢慢走到他身邊,像耳語一樣悄聲道:“告訴他們。”
“她不是敵人。”
“讓他們散開,”林三酒說到這兒,抬頭看了看半空中的細塔。在這個時候,細塔中什么聲息都沒有了,只安靜、黑沉沉地浮在夜空里。不行,她不能硬讓他們退回去,這些兵工廠成員們正處于狐疑和服從的邊緣之間,她必須得讓他們繼續服從下去。“不,還是讓他們按照原計劃分頭戒備,等待下一步命令。”
黎文溯江照辦了,并且還按照她的吩咐,將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好像二人是老朋友似的。身后的腳步聲遲疑著、終于還是慢慢地散開了,只有剛才那個領隊多瞧了林三酒幾眼,似乎對她身上的制服有點兒介懷。
“聽好了,”當她確認沒有人能聽見她的聲音時,林三酒低聲說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對你確實沒有敵意。”
一絲細紋陷入了黎文溯江的眉心間。
“或者說,我對那一個將你分裂出來的人沒有敵意。”林三酒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深黑的雙眼,不知道他現在已經到達了什么樣的程度——“假血假肉”,還是像馮七七那樣幾近真人了?“我知道你的身份,我知道盧澤,也見過馮七七了,我還知道12想要殺掉我…如果不是因為你也是12人格之一的話,我根本不會管你的死活。”
黎文溯江仍然皺著眉毛,試著張了張嘴。在他發現沒有命令的情況下自己還可以說話時,他卻頓了頓,才謹慎地開了口。
“為什么?”
“不管你們有沒有死亡這個概念,我猜你們還是有很多不喜歡的事…比如被捅穿心臟,或者被做成特殊物品。如果沒有我的阻攔,你恐怕不會喜歡你今天晚上的下場。”說到這兒,林三酒匆匆地瞥了一眼空中的細塔。
順著她的目光,黎文溯江也看向了指揮官塔。他想了想,低聲問道:“我知道了。那個入侵者是斯巴安,對吧?從他消失的時候我就在等他回來了,沒想到這么快。那么…因為你認識盧澤、馮七七,所以你不愿意我死在他的手上。雖然你們是一起來的,但你們各有目標。”
這也是為什么林三酒一開始打算獨自前來的原因——她記得清清楚楚,斯巴安對他做過調查,卻發現黎文溯江正是一個“沒有過去,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人。她想保護黎文溯江,再順著他找到盧澤;但她不敢冒險讓斯巴安知道,橫欄在他與兵工廠之間的源頭就是盧澤。
即使他對自己態度有點兒——有點兒古怪,她也不覺得自己有那么大面子能讓他放棄兵工廠,放棄對抗12人格。
“對。”林三酒呼了口氣,回頭掃了一眼。她能感覺到,遠處時不時地就有目光落在自己的后背上。“斯巴安的目標是什么,我其實并不清楚…我能肯定的是,你們這些與他作對的人一定不會舒服。你真以為你的戰力能夠與他抗衡嗎?”
面對這句挑釁,黎文溯江卻沒有動情緒。實際上,他的態度好像比剛才更冷靜了,用黑漆漆的眼睛直視著她——“不。他可能從來沒有展露過他的真正實力…因為他從來沒有這種需要。”
“那么我們來做一場交易。”林三酒緊跟著他的話音說道:“你帶我去找盧澤…我幫你避過今晚。”
“你好像對你的朋友太有信心了。”面前男人卻一擺手,像是要揮開這個建議似的。“我一個人自然不能與他抗衡,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卻是整個兵工廠,他卻只是獨自一人。”
“你說錯了,”這幾個字似乎讓他愣了一下。林三酒看了看指揮官塔,收回了目光。“他不是獨自一人。”
“就算——再加上你——”
“還有你。”
黎文溯江看著她,好像一時說不出話來。林三酒回過身,揚起一只手示意了一下。此時聽見警訊而聚集過來的兵工廠成員越來越多了,眾人將指揮官塔密密實實地包圍了起來;有幾個領隊模樣的人,正遠遠地發號施令,似乎正在準備組織人手登塔。隨著人聲密集、光芒四起,好像也越發沒有人注意林三酒了。如果這一切發生在幾分鐘之前,她一定會想辦法混進塔里去——那時她不知道黎文溯江在哪兒,只好跟緊斯巴安;她現在卻不需要這么辦了。
“你看見這些你的同伴了嗎?”她輕聲說,“他們就這么一圈一圈地擠在這里,以為自己的后背是亮給自己人的…我只需要命令你開始殺戮,不出兩分鐘,你就能為斯巴安分擔走一半的壓力。”
這幾句話終于讓黎文溯江的面色冷了下來。他仔細思考了幾秒,挑起一邊眉毛,靜靜地問道:“我不明白,你可以直接命令我把他的地點告訴你的。”
林三酒抬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眼。“把他的地點告訴我?”她說到這兒,輕輕一笑:“你在試探我?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多,所以我很清楚,必須要有個人帶我去,我才能到達他的位置。”
黎文溯江無聲地點了點頭,低低嘆了一口氣。“那你為什么不命令我帶你去?”
“你應該能想得到,所有能力都有限制。”林三酒沒有打算隱瞞:“我這個能力的限制在于…時間和使用次數。”
她自然可以命令黎文溯江現在就為她帶路,但是她無法把同伴一個人扔在戰火里——即使那人是斯巴安也不行。
“我懂了。它還能持續多久?”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告訴你。”她聳聳肩,從后背上傳來一陣隱隱的余痛。“你只需要知道,在這場亂子結束之前的任何一個時候,你都有可能對這些兵工廠的人出手就行了。況且我實在想不出來,這筆交易對你有什么壞處…除非你擔心的是12會發現?”
黎文溯江的嘴角上勾,刻出了一個弧度極小的笑容。“聽著不錯,但我好奇,你要怎么保證我事后遵守承諾。”
“不如這么說吧,”林三酒也沖他笑了笑,“你就當我是投資了你的信譽…投資都是有風險的。”
她不指望對方會相信;但她也不想過早地暴露底牌——她最后一次“命令”的機會,仍然打算留給黎文溯江。這句話讓他沉默了一會兒,直到他忽然露出了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輕聲向她說道:“成交。”
在她松一口氣之前,他卻又問道:“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呢?他在塔里,你在下面…即使我同意了你的交易,我也不可能幫你們殺開一條路出去的。就算我想,我也做不到。”
“很簡單。”
林三酒叫出一張面具,將它解除了卡片化遞給了他。只需兩個字,黎文溯江就幾乎是沒有抵抗地就將它戴上了,變成了一個相貌平平、叫人不想多看的中年男人。
“接下來,我和你的同伴們要做的事是一樣的,”她抱起胳膊,輕聲說道:“我在等他下來。當我看見他殺出重圍的時候,你就可以為我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