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odus中有不止一處餐廳,那男人要去的到底是哪個,臥魚沒有時間考慮了。他急出了一身汗,但除了拼命加快腳步之外一時間卻別無辦法;偏偏這段走廊長得可恨,而且竟連一盆綠植栽也不放,空蕩蕩地沒有一個藏身處。
完了完了…臥魚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雙頰在步伐顛簸中一顫一顫。常在河邊走,今天要濕鞋了…那男人連囚犯都不肯放過,何況是自己?
身為一個前任盜賊,他第一時間就從這件事里嗅出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與他們這些不大成功的盜賊相比,身后那男人簡直稱得上是他們的祖宗了。然而現在不是佩服對方手段的時候,因為臥魚很清楚,想要一遍遍實施這樣大手筆的騙局,必須得有一個絕對前提:那就是決不能讓消息走漏半點。
沒有人比死人更守得住口風了。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他的兩條腿被倒騰出了最快的速度,可是前方走廊仍然一眼望不到頭。就在他幾乎絕望時,他忽然一抬頭,目光正好落在了遠處半空中一個小黑影上。那小黑影速度平穩地朝他滑來,在幾個呼吸之間就接近了他——原來是那男人要求的懸浮駕駛艙來了。
當它銀灰色的金屬艙身即將從臥魚身邊劃過時,他突然反應過來,立刻伸長胳膊,一把攥住了駕駛座,懸浮艙頓時慢了下來。
臥魚這一輩子都沒有這么靈活過:他在短短幾秒鐘里,就又蹬又扒又爬地把自己塞進了懸浮艙里,盡管它既沒有降下高度,也沒有為他打開門。身子剛一坐穩,懸浮艙即刻加快了速度,重新朝原本的目標駛去;他一張臉都急白了,回憶著林三酒的操作手法,猛一打方向盤——
在馬上就要從前方一個弧度轉過去的時候,駕駛艙驀地一擰頭,朝來路飛了回去。
臥魚一顆心都差點撲了出來,在胸膛里撲騰撲騰地跳。接下來,就是和莎萊斯搶時間了——他一腳將踏板踩到了底,駕駛艙無聲地破開空氣,在眨眼之間就向前滑行了長長一段距離。眼看著前方終于重新分成了幾條通道,他正要再一加速時,懸浮艙卻緩緩停住了。
“恢復系統控制。”莎萊斯的聲音,此刻聽起來一點兒也不柔和了。
身后遙遙地似乎響起了一陣模糊的人聲;但臥魚此刻哪有工夫去聽,趕緊縱身撲出了駕駛艙,咚一聲沉悶地砸在了地上。在懸浮艙加速朝身后飛去時,他也拼命朝其中一條通道里沖了過去,兩只光腳板在地上踩出一連串的“噠噠”響。
通往餐廳的路他一天至少要走五六次,可以說是再熟悉不過了;他知道自己正在與一架懸浮艙比速度,幾乎把最后一口氣都用盡了。他終于趕在那男人之前一把推開了兩扇門,一頭扎進了色調簡潔柔和的餐廳里。
這兒的空調總是更涼一些;在冷冷的空氣里,林三酒留下的那個特殊物品,正靜靜坐在桌上,仿佛飲盡了灑在它身上的燈光。
臥魚急忙將它抱在懷里,這才發現自己因為喘息太急促粗重,連胸膛中都在隱隱作疼。他朝門口張望了一眼,一片靜寂里,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那人可能去了別的用餐區…
這個念頭才剛剛升起來,銀色餐桌上忽然徐徐打開了,一個光屏背對著他躍出了桌面。他才看清楚光屏上反過來的“menu”字樣,立刻在心里罵了一聲娘——幾乎當餐廳門被推開的同一時間,臥魚也抱著聯絡器滑進了桌子底下。
餐桌下方有四分之三的面積都被金屬箱給占滿了,他只能把自己像餅一樣攤開貼在上頭;隔著一層金屬,他能隱約聽見機械轉動時的微響。
不成調的哼歌聲,伴隨著一道沉重的腳步聲走了進來。
餐廳里有很多張桌子,但林三酒他們選擇了這一張,是因為它靠在墻邊的皮沙發坐起來很舒適。那個男人顯然也有同感——一雙黑靴頓了頓,轉而向臥魚藏身其下的這一張桌子走來,隨即坐進了皮沙發里。
臥魚緊緊盯著自己面前的兩只膝蓋,用手捂住了嘴。
“她手上有這么多食物?”那個男人翻了翻菜單,很高興:“煙肉、火腿、牛肉、面包…哦,竟然還有雞蛋和蔬菜?這是從哪兒弄來的?”
他沒指望莎萊斯會有答案,咂了咂嘴,似乎在光屏上點好了菜,又笑道:“冷凍庫里的這些食品拿出去賣也值不少錢了。雖然她付的房款不算最多的,不過這次拿回exodus還真順利,過幾個月還能再賣一回…哦,再給我來一杯朗姆酒。”
隨著莎萊斯應了一聲,臥魚身后的金屬箱里嗡嗡作響,想來應該是正在給他送上晚餐;很快,食物的香氣和刀叉的輕響聲就一起彌漫開了。那男人的興致很高,一邊吃一邊與莎萊斯聊天:“雖然這事兒你經歷了很多次,但可惜你不是一個真人,沒法理解其中的精巧絕妙之處。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的房子究竟怎么了,就算想找人求助都無從開口。”
“是的。”莎萊斯柔和地應道。
“以前有一個家伙去木魚論壇上發了通告,征集人手找自己的房子——這句話本身就夠可笑了!他花了又一套房子的錢,組織了不知多少進化者,把近百公里的范圍都掘地三尺了,一無所獲。他哪能想到那個時候我正在大氣層外避風頭呢?”他笑了一聲,又嘆了一口氣:“…可惜你欣賞不了這里頭的幽默。”
“是的。”
“對了,把執理人和賓客的權限從系統里刪除。”
“好的。”莎萊斯柔聲答道,“請重新確認密匙。”
臥魚瞪大眼,在桌子下頭愣愣地出不了聲。過了半秒,他的嘴唇飛快地開合起來,一遍又一遍地不斷重復著剛才那一串密匙內容——這破玩意太長了,他生怕自己稍一中斷,立刻就會忘掉某個數字。
身上有沒有紙筆?他一邊無聲地重復著字母和數字,一邊在身上翻了一通。沒有,林三酒上次給他剝得非常干凈,衣服都換了一身。她要是知道現在的情況,一定會后悔莫及的——就讓這成為她以后的教訓好了!
1082,等他吃完走人,xr,一切就安全了,2901…臥魚緊貼在金屬箱上,喃喃地顫動著嘴唇。
只要林三酒不在此時與他通訊的話。
當臥魚突然感覺到懷中一震時,他渾身汗毛都跟著一起豎了起來。他迅速低頭瞥了一眼,一瞬間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好在這個聯絡器在發出呼叫聲之前,好像會震動幾次;他趕緊將它舉起來,上下來回摸索一遍,將能按下去的按鈕都按了一遍,終于它漸漸偃旗息鼓,總算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頭頂上,餐具碰撞的聲音、咀嚼的聲音、偶爾停下來啜飲一口酒的聲音…仍然在繼續。
仿佛被嚇出去一半的魂魄,一點點又回來了。臥魚捧著聯絡器,仍然沒忘了喃喃重復一聲“a46”。
1082,林三酒肯定還會再打來,xr,這樣不行,2901,我先發制人給她打過去,a46,捂住聲筒…
臥魚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好。
在昏暗的桌子底下,他在聯絡器上胡亂按了一通。他只接過通訊,從沒有主動發出過通訊,加上又對這個聯絡器不熟悉,除了確實把音量調低了之外,也不知道自己撥弄對了沒有——不過他最終還是成功了,因為從那個被他緊緊貼在耳朵上的音孔里,低低地傳來了一句人聲。
“…姐姐?”這是一個他從沒聽過的聲音,溫涼而顫抖。
這個玩意兒也能打錯電話嗎?
臥魚想了想,一時拿不準主意要不要掛斷。他的目標只是為了阻止林三酒再次打進來,通訊另一頭到底是誰其實不大重要——那個人的呼吸很輕,聲音比呼吸更輕,似乎生怕驚嚇到誰一樣;這對于他來說,正好。
他將音孔挪遠了,把音量調至最低,將聯絡器悄悄放在了地上。
“莎萊斯,你的菜譜越來越豐富了。”那個男人好像終于吃飽了,餐具被叮當一聲放了下去。他往沙發上一靠,微微舒展開的雙腿差點踢上臥魚——“現在我們去看看那個囚犯吧。”
1082,太好了,xr,總算等到這一刻了2901!
那個男人收回雙腿,從桌邊站起身,一雙黑色靴子沉重地朝餐廳門口走去。臥魚一邊在心里祈禱,一邊望著餐廳門被拉開,那雙靴子消失在了門后。他靜靜地等了好幾秒鐘,終于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確信對方已經走遠了。“a46,”他低聲說道,一把掛斷了聯絡器。
他從桌下爬出來的時候,莎萊斯的應答聲響了起來——或許是那男人還沒有走遠的原因,餐廳里仍然能聽見系統回應聲。“好的,”莎萊斯柔和地說,“指揮官。”
不知那家伙又下了什么命令。
“不,指揮官,那不是一只狗。”
臥魚的身子僵了一下。
“不,也不是蜥蜴。那只寵物是一個男性人類。”謝謝米勒醬土豆、孝景帝、小kkk呀、窗簾乒乓、地下搖滾布道者、夏brs、蘆葦年年、kenny迷的鬼歌、懶懶懶死了、erpiang、明澈如水、饕餮饃、貓x先生、楓夜star等大家的打賞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