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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5 林三酒成了沒有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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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三酒慢慢走了幾步,在魚缸旁邊停下了。黑夜中,靈魂女王的陰影形狀奇異,魚缸里一張模模糊糊的臉,正隨著她步伐轉動方向;感覺上,就像是一個無聲噩夢中的幻覺。“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木辛本人?你怎么把他弄進去的?”她一手扶在魚缸頂部,輕聲問道。“這是怎么回事,你詳細一點告訴我。”

  純觸正在監視著身周每一寸空間中的氣流,音波,和哪怕最細微的震動,盡管有效范圍不大;所以即使她不回頭,也能清楚地感覺到靈魂女王在地上盤了一圈身體。

  “這還用說嗎?誰家大活人能跑到一個鐘底下去啊?”

  靈魂女王理直氣壯地抬高嗓門,“我剛一瞧見他,差點沒被他嚇一大跳!隔著那個玻璃殼,我也聽不太清楚他說的都是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讓我放他出來。我能上這種當?這肯定不是木辛,所以我就把掛鐘給扔魚缸里去了。”

  “這個頂板,是你打開的?”林三酒從余光里瞥了它一眼——她本來已經準備好,只要大肉蟲一點頭,立刻就要讓它再打開一次;沒想到靈魂女王卻一口否認了:“本來就是打開的,是我給砸上的。”

  林三酒盯著魚缸里的人臉,那雙黑幽幽的眼洞正直直對著她。在兩層玻璃和層層雜物之后,那張臉看起來只有一點點隱約的木辛影子。說他是木辛,有可能;說他是別人,好像也不奇怪。

  “什么時候的事?”

  “十來分鐘以前吧。”

  那時候林三酒還沒走近,的確不太可能聽見他們的聲音。

  “你怎么還在這附近轉悠?而且,你看見我怎么不出來?”林三酒回頭看了一眼靈魂女王。在肉體摩擦地面的沙沙響聲里,它游近了幾步,又湊到了她身邊。

  “我早走了,”它把頭部貼上玻璃魚缸,盯著里頭的人臉掛鐘,“但是這破地方到處長得都差不多,走著走著不知道怎么又繞回來了。我離得老遠看見這兒有個影子,正要悄悄走上來,就被你打飛了。”

  林三酒找不出它言辭中哪里有不對勁的地方;但是她也不敢完全信任眼前這只大肉蟲。畢竟靈魂女王已經被解析過一次,按理說它是最有可能有“復制品”的。

  “讓我看看他要說什么,”她向旁邊退了一步,不等靈魂女王反應過來,手掌成刀,一下子斜砍在了魚缸頂部的木板上——頂板和一大塊玻璃當即應聲而斷,“嘩啦”一聲傾瀉下來,差點將躲避不及的靈魂女王砸傷。

  “你干什么!”它憤怒地尖尖叫了一聲。“你怎么不聽人勸呢?”

  魚缸上只剩下了一片高高低低的玻璃尖茬,看起來輕輕一碰就能切開人的皮膚,在夜色中閃爍著昏蒙蒙的亮光。林三酒充耳不聞,朝亂七八糟的魚缸內部打量了一眼,繞開幾步,一邊盯著靈魂女王一邊將手伸進了魚缸里。

  她可不希望在拿掛鐘的時候,被人從后腦勺上一把推進玻璃茬子里,扎透臉皮、捅穿面骨。

  “你可別拿掉殼子,”見她往里頭伸了手,大肉蟲立刻往后退了一段距離——剛才林三酒一鞭子毀壞了不知多少家具,在它們從半空中落下來、堆成了一片連綿不平的廢物山丘之后,倒是清理出來了一片空地。“誰知道出來的是什么東西?”

  它說得倒是有道理。

  林三酒猶豫了一下,沒有急著將它拿起來,只是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隔著一層罩子,里頭發出的聲音模模糊糊、含含混混,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連是不是木辛的嗓音都不好說。這一點,和女王的說法對應上了;隔著殼子,確實什么都聽不清楚。

  現在怎么辦?

  意識力恢復得還不夠,要不就可以操縱著意識力將它拿起來了。

  林三酒一邊想,一邊用手指捏住了鐘表的邊緣。掛鐘被她一推,立刻露出了黑色的塑料背殼;剛將它從一堆蕪雜中拾了起來,只聽靈魂女王忽然開了口,聲音有點干巴巴的。

  “我說,”大肉蟲又退出去幾步,此時只是一個黑乎乎的輪廓了。“他不見了。”

  什么?

  林三酒一驚,急忙轉過了圓掛鐘;昏暗夜色中,玻璃殼劃過一片昏白反光,緊接著她就聽見了“滴答、滴答”的走針聲。在透明殼子的下方,數字、長短針,組合成了一副老老實實的白色表盤。

  她一把扔了掛鐘,目光在魚缸里又掃了幾個來回,卻哪兒也沒有再見到一張人臉了。

  “他人呢?能到哪兒去?”

  “你問的都叫什么屁話?”大肉蟲不滿地說道,“你怎么不問問一個活人是怎么鉆進鐘表底下去的?”

  對于林三酒來說,這是一個“由于想不出來所以干脆不想了”的問題。

  她站在一片廢墟前方,呼了口氣,四下看了看。無數破碎家具的殘軀碎片,交疊堆積成一片山坡;沒有一件家具能辨別出原本形狀了,它們全沉浸在深深的昏黑里,碎片殘塊之間露著不見底的幽深縫隙。

  “我說了他不是那小哥吧。”

  靈魂女王此刻正沿著廢墟山丘慢慢地游,上半身拉得長長的,好像想要看清楚廢墟另一邊是什么;一邊游,它一邊贊嘆道:“怎么早沒想到呢?你看,把這些家具一氣兒都毀了,咱們再走不是輕松多了嗎?”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心思其實全在另一件事上。

  不管眼前肉蟲是不是真女王,只要它有一張嘴,它能說話,就能發動皮格馬利翁項圈。它不記得不要緊,林三酒完全可以一句一句地念給它聽,讓它復述出來;現在最高神不在旁邊,發動項圈只要短短幾十秒就足夠了。

  假如它不肯,那反而倒是替林三酒省下了不少疑神疑鬼的工夫——直接殺掉就行了。

  “我看你現在就應該把后面的家具都毀掉,”大肉蟲在一片黑漆漆的廢墟前四下張望著,只留給了她一個后腦勺——靈魂一族的構造她始終弄不明白,或許那是后腦勺吧——“要不翻過這一片垃圾,咱們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女王,”林三酒下定了決心,張口叫了它一聲。

  “干什么?”女王頭也沒回。

  “來,你對著我項圈說一個能力,你還記得吧?”林三酒提示道,“關于數據體那個——”

  聽見數據體幾個字,靈魂女王這才應了一句“嗯?”,扭動著肉塊組成的身體,朝后方轉了過來。

  就在這一個瞬間,林三酒忽然汗毛一立,關掉了純觸。緊接著她的身體在她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先一步有了動作——她猛地抬起雙手,死死地按住了自己的耳朵;心臟一瞬間跳得劇烈起來,在咚咚的響聲里,林三酒急急地往后一躍,直到她重重地落在地上、后背撞上了一個什么家具廢墟時,她才豁然明白了,剎那間泛出了一身冷汗。

  眼前大肉蟲的“頭部”上,嘴巴一層一層地張開了;幾層深黑的幽洞里,肉芽正在互相摩擦著發出了高高尖尖的音波——她手指此時仍然深深地堵在耳孔里,加上劇烈的心跳聲,她幾乎什么也聽不清楚;但是這不妨礙林三酒猜到它說了什么。

  它現在,一定是在描述一個能力。

  這個能力,一定十分無用。

  或許是見她雙手始終不離耳朵,“大肉蟲”慢慢地停住了嘴,口洞一層層地合攏了。在那張肉塊組成的面孔上,仿佛隱隱約約露出了一個屬于人類的笑,只是太大了,看起來好像占據了一整張臉。

  不是,林三酒喘著粗氣,聲息在自己耳朵中響亮地回蕩著。它不是。

  她怎么一時沒想到呢?

  靈魂女王對她的項圈一事,本來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上次叫它幫忙發動項圈時,它才支支吾吾半天也擠不出來一個字。當最高神解析了大肉蟲的時候,連帶著關于項圈的記憶也只拿到了一個隱隱約約、不甚清晰的大概;她剛才要求眼前這個“靈魂女王”對著她項圈說一個能力,等于變相地把最高神手中殘缺的記憶給補上了——

  林三酒咬著牙,不斷地用力磕著自己的后牙關。用手堵過耳朵的人都知道,當聲音高起來的時候,手指并不能完全將其阻隔;她只能不停地撞擊牙關,來淹沒外界可能傳進來的一切聲音。

  最糟糕的是,現在能突然對她喊出一個能力內容的,不僅僅是眼前這個“靈魂女王”了。

  行走在家具底部、縫隙、內部里的一切東西,都有可能會猝不及防地對她開口——比如說剛剛從鐘表罩殼縫隙中離開的木辛。

  她接下來只能拋棄聽覺,走在這一片幽深黑暗的家具墓場之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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