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從蔥蔥郁郁的林木間灑下來,落在了一個一身白裙的少女肩上,染亮了她一頭烏黑如同緞子一般的頭發,一時間叫人分不清到底是裙子更白,還是皮膚更白;細碎的毛發在金色的空氣里浮著,紅唇抿成了薄薄的一條線,少女的表情正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越來越陰沉。
在離白雪公主十步之遙的地方,站著另一個身材高挑纖長、后背生了一雙巨大骨翼的女人——
“…啊,原來你嘴唇上有毒啊。”在白雪公主的眼里,這個討厭的女人幾乎是帶著一種傻乎乎的表情,若無其事地抹了一下嘴巴;想了想,她轉過身邁開了步子,竟然似乎打算就這么走了。
白雪公主頓時忍不住尖叫了一聲:“你站住!”
“…干什么?”林三酒慢慢回過目光,冷冽的琥珀色瞳孔對上了身后的少女。“你要是想問我為什么還沒有毒發的話,那么想必你還沒有見過米奇老鼠一家。”
白雪公主一愣,顯然沒有聽明白。
微微一笑,林三酒也沒有解釋。
…不管這個人物看起來還原得多么真實,米奇老鼠那副樣子依舊像陰影一樣懸在林三酒的心頭。連和人偶師握手的時候她都知道用防護力場包住手掌,何況是用嘴唇去碰一個底細不明的卡通人物?
就在白雪公主一副呆愣愣樣子的時候,林三酒已經扭過了頭,低下眼睛,朝一個小矮人問道:“…我把她救醒了,你們難道不應該報答我一下?那個黃鳥的行——”
一句話沒說完。她身后的骨翼驟然張開,激起的一陣急風頓時吹卷起了漫天的落葉;然而與預想中不同的是,骨翼卻沒有碰著任何來襲物——隨著“唰”一聲輕響,林三酒立時感覺骨翼一頓,動作遲滯了下來,腳腕上也酥酥麻麻地癢了起來。
回頭一看,白雪公主一頭黑發不知何時已經蔓延成絲絲縷縷的一片。蛛網一般在空氣中伸展開來。死死地纏住了林三酒的一雙骨翼和腳腕。雖然看起來仍然是頭發,但林三酒用力一掙之下,竟然沒有掙脫半分。
在一片烏絲密布的籠罩下。白雪公主一雙碧水似的眼睛陰狠地瞇了起來;一言不發地,她一步踏出了棺材——她剛一踩在林地上,周圍的小矮人就連滾帶爬地跑進了樹林里,轉眼間就沒了影子。
“…看來你這個人不是很受歡迎啊。”林三酒抹了一把臉,嘆著氣說。“有這本事留著對付你繼母多好…”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話戳中了白雪公主的痛處。對面的少女忽然尖嘯了一聲,迅速撲了上來;正當林三酒微微詫異了一下,以為這個人物竟然也是個肉搏系的同時,已經撲至眼前的少女身體。忽然如同浮泡一樣,瞬地化在了空氣里。
隨著白雪公主的消失,林三酒隨即骨翼一緊。仿佛被一只大手給死死拽住了,狠狠向空中扯了上去——一股就像是馬上要活活撕下肢體一般的劇烈疼痛。立即鉆入了她的大腦里,讓她忍不住低低“啊”了一聲;忍痛扭頭一看,原來剛才緊緊纏著骨翼的無數發絲,都一根根朝空中浮了起來,筆直地指向了天空,化作了一股股大力拽住了她的骨翼,還在不斷地向上升去——而她的腳腕卻還被牢牢地釘在了地上。
咬牙叫出了高頻粒子震蕩切割刀,林三酒反手一揮,便切向了空中層層疊疊的發絲;然而往常無堅不摧的震蕩切割刀,這一回竟然“叮”地一聲,被柔韌的頭發給震了回來。
林木間頓時回蕩起了白雪公主隱隱約約的笑聲。
忍著后背一陣比一陣強烈的撕裂痛,林三酒冷笑著挑起了一邊嘴角。
她轉手收起了高頻粒子震蕩切割刀,面色雖然因為疼痛而白了不少,但神態看起來卻還有幾分好整以暇:“…哎,我有一個問題,也就你能回答我了。你的頭發都用來拉扯我了,你現在莫非是個光頭?”
從四面八方幾乎同時響起了一聲冷哼,也聽不出來到底是從哪個方向傳出來的;沒有半點兒預兆,“純觸”狀態還沒來得及感覺到什么,下一秒,依然一頭烏發的白雪公主就忽然浮現在了林三酒的背后。
就像一個肥皂泡似的,她輕飄飄地落在了林三酒的雙肩上;雙膝剛一碰著她的肩膀,眼見對方的雙手像閃電似的朝自己襲來,白雪公主“咯咯”一笑,瞬地又沒了影兒——林三酒含著重重力道的一擊,只落進了一片空氣里。
白雪公主才剛一消失,后肩膀上被她碰到的兩個地方立刻火辣辣地發起了麻;一個眨眼的功夫,林三酒就再感覺不到那兩片皮膚了——“純觸”狀態就像是被黑洞吞吃了兩處一樣,失去了連接后驟然破碎了開來。
“只需要再在你身上印上兩對‘毒印’,你就要下去見我的王子啦。”白雪公主的聲音在林木間輕輕柔柔地回蕩起來,似乎覺得被吊起來的敵人很好笑,聽起來也很開心:“…等你見到了他,你可要好好地道歉啊。”
身材高挑,瞳孔淺淡的女人抿緊嘴唇,一言不發地立刻反手拽住了自己的骨翼,似乎是想借此減輕一些越來越緊、越來越沉重的拉力。只不過密密麻麻的發絲實在是太多了,厚厚地甚至遮蔽了天光——與這拉力一比,即使林三酒臂力再大,也絲毫無法叫她的骨翼不被拉得越來越直。
白雪公主似乎十分滿意眼下的情況;黃鶯似的清嫩嗓音輕輕地哼起了歌,穿著白裙子的少女身影,又一次浮現在了林三酒的面前。伸直雙手,白雪公主倏地按上了她的肩膀——
然而這一次,她雪白的兩只手卻直直地透過了林三酒的“肩膀”,像是穿過了泡影一樣。一下子按進了空氣里。
白雪公主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穿透了身體的手,又抬頭看了一眼林三酒。
林三酒歪頭朝她微笑了一下。
“…世上并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才懂得怎么在顯影上動手腳的。”
明明是面前的這張臉上,嘴唇在一張一合;然而聲音卻是從身旁別的一個什么地方傳出來的——白雪公主才暗叫了一聲不好,猛然便被人一把攔腰舉了起來;還來不及使出什么手段來,后腦便重重地被一道巨力給砸中了。趁她眼前一黑的功夫,空中漫漫揚揚的發絲都飄落了下來。沒觸到地面。就接二連三地消失了。
踩著白雪公主的后背,將她的頭死死地按進了一堆落葉里,林三酒還嫌不夠。干脆一翻身坐在了她身上——抖了抖骨翼,感受到后背肌肉傳來的一陣陣酸麻疼痛,她這時才吐出了一口惡氣。
要不是她在情急之下忽然想起身上還有一本從圖書館里得到的der,只怕這一回自己真要陷入被動了——
der:人之所以能看見東西。是因為有光。這一本書有著強大的扭曲光影的效果,請慢慢發掘它的效用。
已激活用途1:將筷子放在一碗清水里時。它看起來就像是向上彎折了一樣;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正是光線反向延長后在真正實物上方投射出的虛像。所幸使用者林三酒曾經學習過初中物理,因此激活了這一制造虛像的功能。
注:雖然可以無視空氣及光線條件折射出虛像,但是虛像與本體之間的距離受到使用者的戰力水平、以及對本書的熟悉程度所制約;另外。不管能力上升多少,本虛像只能維持三十秒鐘,每十小時可以使用一次。
由于剛才骨翼和腳腕都被頭發給纏死了。林三酒本身壓根也不能動;而折射出的虛像離她的本體又不能太遠——當白雪公主雙手按上來的時候,她險些就要被碰著了;還是她一咬牙。破釜沉舟似的一個擰身,這才避過了白雪公主,一把將她給抓住了——只不過這一個動作所引發的劇痛,讓林三酒現在想一想都還一肚子邪火。
拽著頭發將白雪公主拉起來,她手里一揮,多出了一個什么東西,隨即一把拍在了少女臉上:“…你這種人,還是死著的時候讓人喜歡一點兒!給我吃了!”
蘋果的氣味頓時漫進了白雪公主的鼻腔——這正是剛才林三酒花15個體力值買下的毒蘋果。
聞見了什么克星一樣,白雪公主立刻掙扎了起來;如同一條離了水的魚,她使勁地撲騰著手腳,“嗚嗚”地閉著嘴巴不肯張——然而跟林三酒捏住了她下頜的力量比起來,這一點反抗實在微末得不值一提。
眼看著蘋果已經被塞進了牙縫里了,白雪公主突然毫無預兆地嚎啕大哭起來;她的哭聲“哇”地一下嘹亮地穿透林間,反倒叫林三酒一愣,頓住了動作。
“我、我都被我后媽毒死了一回了,”她短短幾秒里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又要來毒我!不光毒我,你還殺了我的王子!沒有了王子,我活了又有什么用,我那繼母還不是想殺我多少回,就殺我多少回嗎!”
“你倒還有理了?”林三酒又好氣又好笑,正要說點什么,只見從不遠處的樹后又戰戰兢兢地探出了一個小矮人的腦袋。
“那個,請問…”這一個膽子似乎不大,“你是打算殺了公主,還是不殺呢?”
…這又是一個選擇題?
林三酒一凜,看了看小矮人,又看了看地上的白雪公主——后者由于哭得太狠,反倒叫人擔心那蘋果會不會順勢滑進她氣管里去——想到這兒,林三酒一把掐住了白雪公主的脖頸,吼了一句:“別哭了!不殺你!”
白雪公主立刻抽抽噎噎地停住了,“嗚哇”一聲,把蘋果又吐了出來。
說來也怪,這塊蘋果不管被吞進去多少次,看起來總是像剛切下來似的光潔如新。
好歹也是花了體力值買的…林三酒一揮手收了蘋果,也不站起身,只對著白雪公主的后腦勺嘆著氣問道:“…你們想要我怎么樣?”
黑蓬蓬的頭發后頭傳出了一個鼻音濃重的哭腔:“我不管,你必須解決掉我的繼母,要不然我也跟你沒完!”
“你們這是賴上我了?”林三酒哼了一聲,“我沒有時間跟你們胡鬧,我還有事——”
白雪公主陰陰地轉過半張臉,眼睛還紅著。“你不就是想要追上一只黃鳥嗎?那種鳥在我的國家里多的是,隨便放出去幾只,就能替你追蹤到你的那一只了。怎么樣,干不干?”
很顯然,擊敗了白雪公主、卻又不殺掉她的話,大概就會出現這么一個“被賴上”的選項…林三酒眼下也沒有了別的辦法,盡管還一肚子氣,但最終還是拉著臉從白雪公主身上站了起來。
用自己臟兮兮的、沉重的一雙靴子踢了踢白雪公主,林三酒冷著聲音道:“起來帶路!”
見白雪公主一身狼狽地站了起來,七個小矮人也紛紛地從林間冒了頭,都簇擁了過來——他們看起來似乎都有點兒害怕自己的公主似的,一聲不吭地跟在少女的身后,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白雪公主的國家,也不知道在哪里,離這兒遠不遠…轉著這樣的念頭,林三酒心不在焉地跟上了這一群大大小小;然而才轉了半個山坡,她就不禁睜圓了眼睛。
…她怎么又忘了,這兒是一個畫風隨意的卡通世界。
“這一路走得真不容易呀,”幾個小矮人交頭接耳地說,表情好像完成了一件什么偉大的任務。“…咱們終于到了。”
站在山頭上,視線里遙遙的遠方已經出現了一座被煙霧籠罩著的城池。迷迷蒙蒙地,它看起來依然十分龐大;代表著高高低低屋頂的各種顏色,幾乎像是無限般地鋪展了出去。
瞇著眼睛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座城池,林三酒忍不住驚訝地回頭看了看——白雪公主的臉色一點兒都不比她好看多少。
“你的國家…看起來還真…”林三酒有點兒找不著詞了,想了想,她才說道:“…陰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