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同猶如一只被猛然刺傷的野獸,目中滿是痛苦。
陳月娘看著他,喟然輕嘆:“傻兒子,你真當自己瞞得好,誰都看不出來嗎?別說我這個親娘,就是小姐,只怕也早就猜出來了。”
季同腦海中緊繃的弦瞬間斷了,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聽到自己僵硬的聲音:“小姐真的知道了嗎?”
這怎么可能!
他明明一直隱藏得極好…
陳月娘又嘆了一聲:“若不是知道你的心思,小姐這一兩年又怎么會從不單獨見你?哪怕是當日在靜云庵,小姐也未單獨和你待在一處。想來是怕太孫殿下心有芥蒂。”
季同心亂如麻,腦海里閃過顧莞寧平靜的俏臉。
小姐竟然知道了…或許,一直都知道他的心意。小姐是怎么看他怎么想他的?
還有太孫殿下…
太孫殿下竟也知道了!
難以言喻的難堪從心頭涌起,臉上如火燒一般。
“阿同,太孫和太孫妃都是仁厚之人,一直沒有說穿這一層。是要給我們母子留一份臉面。”
陳月娘的聲音在季同耳畔響起:“我原本也不想說穿此事。可如今你已經二十多歲,早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一直這么孤身一人,也不是法子。”
季同喉嚨動了動,費力地擠出幾個字:“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太孫妃是天上的云,他是地上的塵泥。此生永不可能有交集。能守在她的身邊,聽她號令差遣,守護她的安危,他已心滿意足。
陳月娘凝視著季同:“你知道就好。既然遲早都要成親,索性早些定下。既安了殿下的心,你也能徹底將心思都收回來。”
“我想過了。太孫妃身邊的丫鬟里,琳瑯和玲瓏都已成親,剩下四個丫鬟也都各有長處。不論求娶誰回來,都配得上你。”
“你好好想想,心中更中意誰?”
季同沉默了下來,腦海中忽地閃過一張清秀安靜的少女臉孔。
陳月娘實在太了解他了,見他神色微動,立刻猜中了他的心思:“珊瑚?”
季同深呼吸一口氣:“是。”
“我和珊瑚最熟悉,她話語不多,聰明細心,性子又沉穩。若能娶她為妻,也是我的幸事。”
陳月娘欣慰地笑了一笑:“你能想明白就好。珊瑚確實是個好姑娘。不瞞你說,我心中中意的,也是珊瑚。”
“我明日就向太孫妃提親事,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隔日,陳月娘特意支開其余丫鬟,將此事說了出來。
顧莞寧看著陳月娘,目光有些復雜微妙:“夫子,這是你的心意,還是季同的意思?”
陳月娘坦然道:“奴婢早就有此心意。昨日也特地問過了季同,他點了頭,奴婢今日才來向太孫妃提親求娶。”
“承蒙太孫妃器重,季同如今統領數百侍衛,他身手好,為人也算能干。太孫妃若是點頭應允這門親事,奴婢向太孫妃擔保,季同一定會對珊瑚好。奴婢也會善待珊瑚。”
顧莞寧默然不語。
玲瓏和琳瑯的親事俱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可珊瑚和季同…
她若就這么點了頭,對珊瑚未免不太公平。
陳月娘頗為敏銳細心,見顧莞寧沉吟不語,便猜出了顧莞寧的顧忌,很快又道:“親事需你情我愿。太孫妃若有顧慮,不妨親自問一問珊瑚。她若不愿意,奴婢焉敢強求。”
這倒也是。
成與不成,總得問過珊瑚才知道。
顧莞寧很快做了決定:“好,等我問過珊瑚再說。”
陳月娘退下后,顧莞寧便喚了珊瑚進來。
“太孫妃召奴婢前來,不知為了何事?”珊瑚目光清亮,態度恭敬。
顧莞寧略一遲疑,忽然有了不知該如何張口的感覺。
珊瑚頗沉得住氣,顧莞寧沒張口,她便一直安靜地等著。
過了許久,顧莞寧才問道:“夫子為季同提親,想求娶你為妻,不知你可愿意?”
珊瑚:“…”
冷不丁地聽到這么一句話,饒是珊瑚冷靜鎮定,也被嚇了一跳。還未及細想,一張俏臉便已嫣紅一片。
很顯然,珊瑚對季同也是有好感的。
否則,聽到這樣的消息,絕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顧莞寧心中暗嘆一聲,溫聲道:“終身大事,非同兒戲。你回去仔細想上幾日再給我回音。”
珊瑚咬了咬嘴唇,忽地說道:“不用想了,奴婢愿意。”
顧莞寧:“…”
“說句不知羞的話,奴婢一直對季同有些好感。”珊瑚臉頰微紅,聲音倒是平靜如常:“以后總要嫁人,奴婢自然愿意嫁一個喜歡的人。”
顧莞寧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是好。
季同對她的心意,珊瑚可知曉?
如果日后察覺,會不會對她心生怨懟?
偏偏這些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珊瑚等了片刻,大著膽子抬起頭來,看了神色復雜的主子一眼:“太孫妃心中的顧慮,奴婢也能猜到一二。這門親事是奴婢心甘情愿點頭答應的。以后不管如何,奴婢都不會心生怨懟。”
顧莞寧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你想明白就好。”
溫暖的燭火下,顧莞寧側身而坐,神色靜默。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顧莞寧轉過頭來,微微一笑:“你今日倒是回來得早。”
“宮中無事,我便早些回來了。”
太孫笑著走了過來,略略打量顧莞寧一眼,眉頭忽地皺了起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這么明顯嗎?
顧莞寧啞然,下意識地問了句:“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太孫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我的心都在你身上,你稍稍蹙眉,我便心中慌亂。不用看也知道。”
顧莞寧忍俊不禁,笑著啐了他一口:“肉麻!”
太孫挑了挑眉,笑了起來:“我說的都是實話,哪里肉麻了。”
夫妻親昵地調笑幾句,才又回歸正題。
“…珊瑚已經點頭應了親事。”顧莞寧三言兩語將事情道來:“這本是件喜事。可我心里總有些不是滋味。”
隱隱地有愧對珊瑚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