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素霓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里頓時生出異樣滋味,只因他盯住的那人,正是寧小閑。
被神境大能這樣緊盯不放,任誰也不可能無知無覺。寧小閑轉過臉來,恰和烏謬四目相對。
她甚至能感覺到烏謬的目光落在金色面具上,而后是她的紅唇和脖頸,那種陰森的怒氣讓她肌膚都觸到了寒意。
面具上由神王親手施術,連特木罕都望之不透。
她并不畏懼烏謬的怒意,反而抬眸與他對視,不閃避也不退讓。
她第一次以“寧小閑”的身份站在他面前。那雙翦水雙瞳里的靈動與機敏,的的確確就曾折射在王都的“重溪”眼中。
就是她,沒有錯。
重溪、末、娜仁…她每次現身,都能將他心底最苦澀的記憶翻出來。只不過“重溪”當日眼里的恭敬,已經變作了現在的譏諷和嘲弄。
她的眼神越靈動,這種嘲笑就越清晰。
這個女人,一定很得意于將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吧?
這時周圍的人群也稍事安靜,顯然發現了這里的異常。寧小閑轉頭收回目光,神王卻大笑道:“特木罕到了,人也就齊了。諸位,請上座!”
眼下眾人所立之處為主殿的眠花廳,空曠高大,原是廣成宮高層議事之用。俟得賓客到齊,還要引入球花廳,那里才置了案席。
眾人移步,烏謬則是大步越過了寧小閑,與神王并肩而行:“何必急在一時,嗯?”
這是幾天前神王在胡同里敷衍他的話。皇甫銘干笑:“她非要戴著面具來,我能怎么辦?”戴面具是時下風尚,誰能說不好。他堂堂神王去干涉女人著裝,合適嗎?再說他也不算食言,今日確是讓烏謬見著了寧小閑本人。
烏謬冷哼一聲。他雖然頭也不回,寧小閑卻能感知這人的神念緊緊鎖定在自己身上。
球花廳早就布置妥當,案席的擺放卻與南贍部洲舊制不同,乃是由內向外圓形放置,共擺了三圈。最內圈有十一席,由蠻人的巨頭們坐穩;中圈有二十四席,為政要人物專席;外圈則是六十四席,其他人等入坐。
蠻族原本就等階森嚴,這樣的排定法誰也沒有異議,反而案席呈圓形,那就沒有尊卑主次之分了,也更合三方巨頭心意。
席上并未落名,陰生淵見了即笑道:“好、好,你們看誰特別順眼或者特別不順眼,只管坐到他身邊去。”
眾人拊掌大笑,各自去找座席。
寧小閑有些犯難。她身份特殊,正想著自己席位會被在哪里,神王卻回頭向她一笑:“過來。”
接下來幾乎所有人都瞪圓了眼,因為寧小閑居然被安排在神王左手邊。
她竟能坐在最內一圈!
蠻族神境一共十人,內圈座席卻有十一個,心機聰敏者正在猜想誰會上前補添進多出來的空位,這人后頭一定炙手可熱。萬萬沒想到,竟是巴蛇的道侶、玄天娘娘。
寧小閑也有些猶豫,神王卻道:“你的地位足矣。”
他說,她的地位已經尊貴到足夠坐在最內圈了。如果神王只把她當作禁臠,顯然她是不夠資格與眾神境平起平坐的,神王再狂妄也不能這樣羞辱同階大能。所以寧小閑當即心定,微微昂首,卻是四平八穩地坐了下來。
她這么一坐,其他神境居然都無異議。只有后排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切盡在不言中。
廣德真君作為訶羅難出場,原打算坐到寧小閑右手邊。不過他還未走到,邊上已經有人搶先一步,坐了進去。
這個人,就是烏謬。
廣德不由得微微苦笑,一邊另尋位置坐好,一邊想起了陰生淵方才的笑語:“你看誰特別不順眼,只管坐去她身邊。”
玄天娘娘真是有本事,讓愛她的人愛到骨子里,也能讓恨她的人恨到骨子里。
寧小閑倒是無謂地看了烏謬一眼。大庭廣眾之下,這人還敢對她出手不成,坐在她身邊的神王也不是吃素的。
幾位巨頭既然選好了位置,其他人也就紛紛坐到自己主子后頭去了。寧小閑轉眸一看,陰素霓姐妹和一堆熟面孔果然坐在中圈。
神王伸指在紫檀案面輕叩三下,聲音不大,卻清晰回響在每人心頭。
球花廳內頓時安靜無聲,落針可聞。
“歷經三年,我圣族終于席卷南贍部洲,復興大成指日可待。奪天之功,都有賴于諸位歷精奮勇。”神王的聲音徐徐而起,帶著說不出的凝重之意,“不過近年來也有不諧之音、蕭墻之斗,或有妖人興風作浪。本王著力斡旋調停,望各位冰釋前嫌,以免為外族趁虛而入。”
蠻族這幾年在南贍部洲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路高歌猛進,頑強抵抗的仙宗大多土崩瓦解。可是形勢一片大好的同時,問題也暴露得越來越多,能令各位王者困擾的,自然是三大勢力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還時常升級。
他話音剛落,烏謬即道:“說得好,神王是打算以身作則了。”
神王頜首:“不錯,圣域和沙度烈互為守望,共同御敵多年。如若沒有特木罕大軍頂住西南,隱流給圣域造的麻煩還要遠勝昔日。這份情誼我一日不敢忘卻,此時與沙度烈反目實屬不當。因此圣域自今日起會將龐龍雪山的邊界地標往北回移六十里地,仍插在原先的位置。圣域的軍隊,也會從烏馱城往東后撤一百七十里,沿線莫不如是。”
那即是將附近新發現的一條地煞脈讓出來了。烏謬面色這才稍霽,沉吟幾息又道:“一年半前,沙度烈就與圣域定好對奉天府、朱雀的攻略大計,至未卻還未實施。”
這話卻是拓樸初接茬了:“南贍部洲其他宗派縮萎,這兩家卻逆向強大。附近的仙宗與之共志成城,幾次攻打反而令他們抱團更緊,如是,怕是越打越強。以神王之意,可待南贍部洲大局落定,再集結優勢兵力以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