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誰見到自己一向虔誠叩拜的神明突然走下神壇,站到自己面前,估計也都是這副神情。
”怪不得!白玉樓終于恍然大悟,“怪不得玄天娘娘化作凡人,藏在你的商隊里,估計就是聽到了你的心聲!”
王陽右低低地“嗯”了一聲。他這幾年沒少在祈禱時懺悔了,一定都被玄天娘娘聽去了。所以說昨晚的白柳山莊中,除了他之外如果還有個明白人的話,那一定就是玄天娘娘。
白玉樓呼出一口氣:“高高在上的神仙老爺都死在這里了,你我二人居然能揀回一條命,還是要知足…”
話未說完,園外的荒草中就傳來了沙沙的腳步聲。
白柳山莊荒廢太久,園子里的野草都長得有一人多高了。
這兒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忽然靠近的能是什么善茬子?兩人的神情一下緊張起來。
緊張,卻不是害怕,畢竟神仙走路沒有腳步聲,現在靠近的不是凡人就是野獸。
果然就在兩人的嚴陣以待中,有個身影分開草叢走了出來。
圓臉、大眼,身形圓潤。這不就是…
莊渙兒見著他倆,先松一口氣,而后面露喜色:“領隊,原來你們躲在這里,當真教我好找!”
王陽右和白玉樓互視一眼,倒頭就拜:“小人拜見玄天娘娘,多謝娘娘救命大恩!”
若沒有寧小閑,自己這幾人必定已經死在領域之中了。
莊渙兒愕然,趕緊往外一閃躲了開去:“王大哥,荒郊野嶺地,這玩笑不合適吧?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上下打量胖子幾眼,“這位又是誰?我們的商隊在哪里了?”
她的目光澄清無垢,不似作偽。
兩人將信將疑地看了她幾眼,王陽右低聲道:“你是渙兒?”
“如假包換!”莊渙兒眨了眨圓眼,“怪事了,我明明記得在元科城的驛站里睡著,怎地一覺醒來就到了這里?”
白玉樓長吁一口氣,放松道:“這才是真的莊小妹。”看來玄天娘娘借用完莊渙兒的身份,就將她本尊放了回來。
莊渙兒手中攥著一個疊得整齊的方勝,這時遞了過來:“我在荒草堆中醒來,身邊放著這個,上頭好像寫著領隊的名字。”她自小跟著商隊走南闖北,大字不識幾個,但王陽右的名字還是沒少見。
王陽右打開方勝,鋪成精美的銀箋,就有一枚小小的黃銅戒指從中落下,被他一下接在手里。
信上寥寥數語,字跡秀美卻不失根骨:
導引有功,賜延壽丹一枚,可得二十年壽命。
落款只有一個字:
王陽右讀完,吸一口氣,落兩行淚。
他今趟冒死前來白柳山莊,為的是偷到斷臂以治自己的衰竭之癥,一番驚險之后,蠻祖斷臂被玄天娘娘收取,他原以為自己生機就此斷絕,哪知道她仍然記得給區區凡人留一條生路。
并且她也說得很清楚了,王陽右“導引有功”,多虧他在虔誠祈禱時,將白柳山莊的往事都說給了寧小閑聽,她才能在這一次爭奪戰中占盡先機,甚至她本人都是藏在他的商隊中混進白柳山莊的,所以此行他功不可沒。
她給了他最想要的,玄天娘娘賞罰之分明,可見一斑。
在他吞服藥物期間,莊渙兒正在探索書房,不時輕呼道:“這里有死人…這里還有…”
王陽右和白玉樓對視一眼,想起定伯遠昨晚的大屠殺來。
延壽丹起效極快,也就這么會兒功夫,王陽右的臉色明顯紅潤起來,發鬃夾雜的銀絲慢慢變黑。白玉樓嘖嘖艷羨:“老哥,你印堂的黑氣也消散了啊。看來你后面娶婆娘生三、四個大胖小子不成問題。”
王陽右笑逐顏開:“希望承你吉言才好。”
等到莊渙兒回來時,她手里已經提著一只大布袋,滿眼泛光:“領隊,那些死人好有錢!”
商隊嘛,偶爾客串盜匪,所以發一發死人財這種事于她而言也是家常便飯。
王陽右接過來打開,不由得一驚:“這么多!”不僅多,還昂貴。
白玉樓也倒抽一口氣:“這里面好幾個儲物戒指,老弟你發財了。”
瓊南宗和三才劍派的修士都被定伯遠所殺,以寧小閑如今身份,當然不會挨個兒將他們身上的財物都搜光,只取走了援助渭南宗的物資。剩下的,就算賞給幸存者的了。
他隨手抽出幾個戒子、手鐲,“來,兄弟幫你把貨物都裝進去。”
他的法力低微,卻也足夠打開這些儲物法器了,當下替王陽右將白柳山莊后院的商隊貨物都裝了進去。既然得了人家好處,也不好讓人家曝尸荒野,三人合力將所有尸首都抬進地窖,這才匆匆出發,遠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昨晚暴發的山洪早就無影無蹤,急流重新變作了平緩的溪河。三人趟水而過,順利抵達對岸。
翻過山前,王陽右轉身瞥了最后一眼。
從這里已經望不見白柳山莊了。
迭津州戰場突然迎來了重大轉折:
隱流原本正往這里大量增兵,與之對陣的渭南宗,也得到了包括西夜在內的眾多仙宗的有力支持,法器、械材、鎧武、丹藥,都在源源不絕地輸送當中。
戰盟內部,反而出現了成立以來最響亮的一次質疑聲浪,有十余家仙宗聲明,不參與這一次對渭南宗的戰爭。
這十余天的戰場中歇,不過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眼看這里就要變作南贍部洲中北部的最大戰場,戰爭卻戛然而止。
原因離奇得讓人不敢置信:
就在兩軍對壘的最前線,渭南宗的宗主定伯遠突然與隱流的玄天娘娘一齊出現。前者當著數十萬修仙者的面,宣稱渭南宗前宗主定仲賢,是自己親手所殺,隨后嫁禍隱流。
這消息就像往滾油里潑水,一下鬧得沸沸揚揚,莫說渭南宗和大量趕來增援的宗派,就連戰盟一方都看傻了眼,不知道定伯遠唱的是哪一出。不過這人隨后出示了一件法器,名為緋云,以之傷人能灼燒傷口,并帶出一點點檀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