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龍目頓時一瞬不瞬地盯住了唐方。
他也是一怔,凝神思索幾息才道:“娘娘果然好記性。我和白龍仙子此前曾有過一面之緣,她途經奉州,曾作客牧云府。”
“你倆可真是有緣。”她臉上笑容不變,緊接著卻傳音給白龍,“他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不知道。”花想容的聲音悶悶地,顯然好生難受。
說話間,寧小閑伸手按在龍軀上,乙木之力緩緩渡了過去。先前龍身上的外傷就開始愈合,只不過西夜的巨妖口中獠牙附上了劇毒,她自己一直驅之不出。仙人的手段哪里是那么好對付的,按常理而言,她的傷勢至少要兩、三個月才能完全恢復。不過得寧小閑之助,現在她的傷口中黑血汨汨,流個不停。白龍現下身長四十余丈,血流量甚是驚人,地面轟出來的淺洼很快就變作了黑血池塘,腥臭撲鼻。
她一定很痛苦吧?唐方看著這一幕,既是心驚,不知怎地還有些沒來由的心疼。幸好黑血很快流盡,白龍仙軀的自愈力又開始工作,加上寧小閑喂了她幾顆丹藥,傷口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收縮、結痂。
唐方先前沒有時間細睹,現下再放眼打量,果然發現“她”的體態尤其修長勻稱,雖然渾身傷痕累累,可是每一片完好的鱗片都是瑩潤有光,仿佛上好的白玉雕成。這條龍方才從天而降的時候,不僅威武,也是美極。只是那會兒所有人心情緊張沉重,哪有功夫欣賞?
他眼前浮起白龍方才奮力拼殺的模樣,她以一己之力拖住了三名仙人,戰斗是那樣慘烈而兇猛。他從未見過有誰替人助拳會這般拼命的。
為什么?
花想容總覺得他的目光像釘子,釘得她好不自在,遂微微側過腦袋,不肯與他對視。
唐方有些愕然,白龍這是害羞了?
寧小閑見他直勾勾盯著花想容,心里有些好笑,口中卻道:“我家白龍漂亮吧?”
“漂亮。”他脫口而出,才想起這是條雌龍,“我是說,呃…”神駿這個詞,用在雌性身上不好吧?
寧小閑和白龍都轉頭盯著他,一大一小兩雙眼睛看得他好尷尬:“呃,罷了,請勿在意。只是白龍仙子的眼神,很像我一個故友。”
花想容心中一跳,寧小閑卻忍不住笑了:“她現在是條龍。”龍和人的眼睛能長一個樣兒嗎?這家伙能從白龍聯想到女人,想象力也是相當強大啊。
唐方俊面微微發紅:“是,我知道,應是我看錯了。”可是真有那么一瞬間,他好像從白龍眼中看到了屬于“她”的神情。難道長久未見,他反而想念那個妖女了?不可能,他分明已經將她逐出心田了。
寧小閑哦了一聲:“故友?你那故友今日何在?”
唐方搖了搖頭:“久無音訊,早不知去向。”
“難怪你想念。”他聲音太平靜,聽不出什么情緒來,寧小閑眼珠子轉來轉去,“唐長老可有道侶?”
她話題切換得太快,唐方一怔,面色更紅了:“不曾。”
寧小閑更驚訝了:”以唐長老如此人才,居然沒有道侶么?是了,必然是眼界太高。”
這玄天娘娘的性子也太…唐方輕咳一聲,掩住自己的不自在:“唐某于此無愛,愿潛心修行,不須、不須道侶。”
“此言差矣!”寧小閑一本正經,“陰陽調和,方固本源。唐長老既然沒有心儀之人,那更好辦了,你看我家白龍如何?”
這話說出來,唐方目瞪口呆。“沙啦”一聲,旁邊的白龍也是渾身鱗片立起,身軀看起來突然漲大了一小半不止。
這兩人都震驚極了。
唐方失聲道:“使不得!”吃驚之下,聲音都啞了。
寧小閑奇道:“不好么?你們一個未娶,一個未嫁,她還舍命救了你,有什么功過都抵消了,不正好是天作之合么?你方才也說了,她漂亮得很。”
唐方額上都要冒汗了:“可,可我是說…”他說的是白龍的龍形的確很漂亮啊,咳,當然白龍變作人的時候他也是見過的,的確是俏麗佳人。可是,他不愿。
唐方最后長嘆一聲:“玄天娘娘,真使不得。我真無意于男女之情。”眼前這位身份地位非同一般,若是旁人這樣撮合,他早就拂袖而去了。譬如這幾百年來,就連師長要給他指派道侶,他都是堅決拒絕的。
白龍突然抬首,逕直游走到一邊去了。唐方在后面喚她“白龍仙子”,她都理也不理,一甩尾走得更遠。
瞎子都能看出來,她生氣了,并且說不定是又羞又惱。以堂堂真龍之身,居然被一個渡劫期都未至的修士拒絕了,這說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話。
“敬酒不吃。”寧小閑刷地沉下臉來,冷笑道,“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兒了。唐長老,你會后悔的。”轉頭往白龍方向去了。
唐方怔立原地,良久才木然轉身,也不知在想什么。
寧小閑緩步走到花想容身邊,張口就道:“他不知道你是你?”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語氣也不通順,可是花想容聽懂了,低低地“嗯”了一聲。
“你怎不告訴他實情?”
小白龍赧然:“我當年戲弄他太過,幾次三番。他要是知道真相,一定恨我入骨。”
寧小閑哼了一聲:“你既然喜歡他,怎地又變作他的‘故友’了?”
小白龍更不好意思了,龍尾掃來掃去,在地上刨出了深深的溝槽:“我,我最后一次去找他,險些露餡了。我怕他有所懷疑,就,就沒敢再去…”
寧小閑不由得輕嗤一聲:“你不是龍,你的真身是烏龜吧?”一遇事就直接縮進殼子里。話說,這傻丫頭向來喜歡變作人形,今日卻只以龍身出現,是怕自己狼狽的模樣被唐方看見吧?
誰都希望自己在心上人的心目中,是完美無缺的形象呢。
小白龍低頭,不敢看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