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原因很簡單:
山谷后半段都是嶙峋的碎巖,有一頭灰色的巨大怪獸正趴在亂石上打盹。這怪物渾身皮膚也如堅巖,凹凸不平極是粗糙,腦袋如虎,其體色和環境幾乎融為一體,是以體型雖大,眾人先前卻未瞧見它。
大概是被先前人類的呼喊所驚擾,它在夕陽底下晃了晃腦袋,再懶洋洋地打個呵欠。血盆大嘴張開來,至少可以輕松塞進去四、五個成年人。
這一幕,將眾人駭得臉色慘白。
妻子死死捂著自己的嘴,不令自己尖叫,一邊急促問丈夫:“這是什么!”
丈夫茫然搖頭:“許是隱流里守衛邊界的妖怪?”他也拿不準了,這萬一不是隱流守界的妖怪,自己這么三十幾人上前豈非給它填牙縫?
楊仲山一瞬不瞬地盯著這東西好半天,突然道:“不,不是隱流的。”
他這一路上出過許多主意,言辭鎮定有理,無形中變作了眾人的主心骨,大家一聽他的話,心里最后一絲希望也幻滅了。自然有不信邪的人問:“你怎么知道!”
楊仲山正要答話,邊上另有一對災民母子正好走來,那孩子見著眼前的怪獸,一下駭得放聲大哭!
山谷如盆,將聲音都鎖在了四壁,孩子的哭聲又清脆、又響亮,穿透力還是棒棒噠,在這塊小小的谷地回蕩,一遍又一遍。
一家三口中的丈夫面如白紙,喃喃一聲:“完了。”
果然底下的怪獸驀地睜眼抬頭,往這里看來。它的眼珠是血紅色的,看起來殘暴而嗜殺,被盯著的人只覺頭皮發麻,后背有寒氣升起。
它目光掃到人類身上,就露出兇狠的目光,咆哮一聲往這里狂奔而來。
那是看待獵物的眼光。
眾人難以想象的是,它前肢偏短,后肢長而粗壯,像人類一樣站立起來的時候,身高達到了十丈(三十米),奔跑起來前肢在地上劃動,更依賴后足發力。誰也沒料到這樣龐大的怪物,行進方式居然是跳躍多過了奔跑,倒很像是地球上的袋鼠。
眼看它一步就能跨出百丈,人類和它不過是幾百丈的距離,那可真叫轉瞬即至!
無須楊仲山再解說,誰都知道這絕不是隱流的守界獸了。
這時候,天上突然傳來了幾下響亮的喝罵聲:“都站住,否則殺無赦!”
抬眼往上看,就能望見半空中不知何時多了十幾名騰云駕霧的修士,馭著五顏六色的虹光,滿身殺氣往這里來,轉眼就要撲到。
瀟離府的追兵,居然在這個時候趕到!
天上地下都是殺局,這等危急關頭不知誰吶喊一聲,所有人想也不想返身就跑。
再不跑,難道留在這里等死嗎?
這種時候,跑贏了同伴說不定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這念頭一生,老幼婦孺立刻就倒了大霉,他們行動相對遲緩,青壯年撒丫子狂奔起來,立刻就把他們都落在后面。
天上的修士馭器而下,還未著地,手中長劍化作寒光飛出,一下就能洞穿一個凡人的胸口,收割性命。
天上有煞神,地上有惡獸,現場頓時一片哀泣長嚎。
方才那一家三口也是面無人色,小女孩鴛兒嚇得號啕大哭。妻子也幾乎萎癱在地,可是看著哭泣不已的女兒,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抱著她就要往后跑。
這個時候,卻有一只手抓著她的袖子,隨后楊仲山急促的聲音響了起來:“嫂子,往前跑!”
這人失心瘋了嗎,怪獸都朝這里邁了四、五步了,眼看就要追上眾人,他們再往前迎湊還能有命在?妻子用力一甩,然而這文弱白皙的病人力氣居然大得出奇,隔袖捏著她的腕骨,居然一把扯著她往回奔跑。
丈夫見了,又驚又怒,就要前去攔阻,被楊仲山伸手按著肩膀道:“你能跑贏這怪獸,能跑過天上飛著的修士嗎?既然都是死路,不若死中求活!”這種情況下,其他人是救不了了,只得保住這幾個的性命。
丈夫一怔。他耳根子自來就軟,危急關頭一迷糊,手底就緩了,于是聽這人快速道:“我有辦法!聽我的,包你無事!”
這三大一小當即轉頭往界碑狂奔而去,在一面倒的潰逃之中顯得尤其刺眼。天上的修士也是一怔,不知這幾個為什么上趕著找死。不過地上有巨獸當道,可以為他們代勞,因此扔下這幾人不管,先去追殺其他的災民了。
瀟離府早就下了嚴令,敢潛逃至隱流地界者,一律殺無赦!
十幾個身具神通的修士追殺二十來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凡人,能費多少功夫?也就在短短幾瞬之間,場上四處紛飛的劍光就取走了多數人的性命,只有幾個腿勤的跑出去很遠。
這時為首的修士卻輕咦一聲:“怪哉,他們怎么還活著?”方才返向而逃那四人,居然未死!
那一家三口連同楊仲山,逆著人群奔向界碑,正好就迎著怪獸而去。
幾乎在轉眼之前,這怪物就奔到了他們面前。近看它更覺其龐碩,大嘴張開,最小的那枚尖牙也都快趕上門板大了,四個人還不夠它一口之數的。牙縫之間還塞著肉末和骨頭,那里最細的一根骨頭也比人類的腿骨還要粗呵。
小女孩已經哭得打嗝,妻子更是險些昏厥過去,若不是被楊仲山托著,早癱軟在地了。
這怪獸當然不會放過嘴邊的肉,緊盯著四人,血盆大口張開,對準他們落了下來。
丈夫急促道:“楊兄弟,你有什么辦法就快使,我們要死了!”
楊仲山奔跑中拉動了胸口的傷勢,疼得直喘氣:“這就是辦法!不要怕,它奈何不了…”怪物已經奔到,四人抬頭就能望見它巨大的腦袋。不過楊仲山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更加篤定,把握也從七分變成了九分。
“我們”兩字還未說出來,怪獸大嘴啃下,上下兩排黃澄澄的大牙咔嚓一聲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