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群沒有離開之意,顯然汨羅的安撫很管用。☆雜志蟲☆然后是采燕人接手,給燕子投喂食物,重挖崖洞,以供其棲身。
這幾日火工營也收集了大量情報,幾乎將燕城去年一整年發生過的事件都搜集到手,卻也沒能發現燕窩失效的原因。寧小閑自不甘心,可她也知道,這工作需要的不僅是時間,還要有運氣相輔。
第二天,她倒是聽到了奇異的響動,并且這聲音還是從殷家大宅前頭傳過來的。
敲著花鼓、打著銅鑼、吹著鎖吶,這聲音由遠到近,由小到大,隨后就是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她站在槿園往東看去,都可以看到殷宅大門上空炮仗燃放的亮光。
整整折騰了兩個時辰,喧囂聲才漸漸小了下去。
其實這樣的動靜,她在西行路上真是沒少見識了——凡人的接親,大抵如是。
可是寧小閑聽在耳里,卻是連連皺眉,向弱萍道:“去打聽打聽,怎么回事!”她耳力太好,雖然是殷宅前頭的響動,聽起來就像在她耳邊一樣喧鬧。
儀式沒錯,程序沒錯,問題出在時間:
現在可是午夜子時!
接親這種儀式,不都選在堂堂白日里嗎,這才能光耀門楣,鄰里共瞻,誰家居然會安排在大半夜接親哪?
這種時候接親,連帶著喜慶的鑼鼓聲聽起來都倍顯詭異!
弱萍很快回轉,帶來了她想要的消息:
“殷家二老爺的次子,婚期就定在今日,可是他昨兒恰好外出,不幸死在仙宗攻城當中了。殷家老太太心疼曾孫兒黃泉下孤苦無伴,到死也未娶妻,于是要求婚禮照常進行,對方的女兒依然嫁過來。”
陰親!寧小閑揚了揚秀眉,沒料到自己居然又遇見了一起陰親。
這些年走南闖北,她的閱歷大增。南贍部洲上局部戰亂頻繁,凡人生活不易,許多家庭不幸失了年輕的兒子或者女兒,都會可憐孩子在黃泉路上孤苦無伴,于是互結陰親,令各自兒女在九泉之下也能成婚搭伴。
陰親的程序和普通嫁娶沒什么兩樣,該走的儀式一步也不少,就是花轎里供著的是新娘的遺像,前來接親的是新郎的兄弟罷了。
可那都是給已亡故的年輕男女配對的婚事,像這樣生生要讓活人嫁給死人的,寧小閑不是沒聽過,只是親眼見識還是頭一遭兒。毫無疑問,在殷家這等有頭有臉的望族當中,這嫁過門的姑娘一輩子都不可能改嫁,只能困在大宅門中守活寡了。
不過這是殷家的家務事,她手再長也伸不進人家家里去。人各安天命,所以寧小閑只在心里默默地同情新娘子,旋即就將此事放到腦后去了。
到得第三日午后,隱流和奉天府均是整裝待發,準備開拔上路。寧小閑在燕城逗留兩日,無非是因為此去中州時間綽綽有余,再不必像東征時那樣爭分奪秒。
這一天日上三竿,她帶著弱萍溜到東市口吃了一碗魚面,就要打道回府了。
這魚面說起來還是當地特產,可不是簡簡單單將魚肉蓋在面上。燕城緊靠峪江,海魚的肉味鮮美,當地人就發明出一種吃法,即是將大魚捕撈上來后剔了骨,取出大塊魚肉來打成糜,再和以淀粉、鹽巴,揉成面團,再搓成細長的面條,謂之魚面。
因此這面本身,就是魚肉做成的。雖叫魚面,但視之無魚,卻去腥留鮮,實乃一絕。為求彈牙效果,上好的魚糜還要以木棰猛擊到出漿為止,才能再加工。能用來做魚面的海魚種類很多,一般用黃魚或馬鮫魚,而她現在嘗的是雪白的墨魚面,十分Q爽彈牙。燕城的魚面流行了幾百年,東市口做得最好,這里的魚面里頭還巧妙地加入了魚籽,一口咬下去有清脆而爆裂的口感,特別過癮。
面食也最重澆頭。她要的這碗是胡辣湯澆頭,肉桂和羊肉的香氣與魚面融作一體,嗆辣而鮮香,妙不可言。弱萍吃得清淡,要的是一碗香菇雞絲魚面。平日里這兩碗面也不值什么錢,不過恰逢戰后,物價飛漲,連牛肉都買不著,否則她倒想嘗嘗這里的招牌醬燒牛肉魚面,現在只這么兩碗面食居然就要價二兩銀子,普通人都快吃不起了。
這種市井小吃自然不會從大雅之堂端出來,所以她們現在其實是呆在東市口一家牛皮棚子底下用飯,她坐的那條板凳只有三條腿,稍一搖動就嘎吱作響。不過這種地方從來食客云集,大家埋頭苦吃,也沒人來注意她們。
她將最后一根面條也撈起來吃了,弱萍往桌上丟了二兩銀子,站起身正要走人,冷不防邊上突然有人沖來,一下撲倒在她們腳前。
這人搶出的架式很猛,弱萍還以為他欲行不軌,差點兒一腳踢出去。幸好寧小閑眼疾手快,一把攔住了她。
弱萍雖是只小小荷妖,勁道比一般妖怪弱些,可這一腳踢到凡人身上,也足可以將他踢出去至少五丈遠了。
然后這人“撲通”一聲,跪到寧小閑面前,急聲道:“仙,仙姑大人,求您救救小女!”
他這舉動太過突兀,周圍的食客嘩啦啦一下子全轉過來,打算看好戲了。寧小閑往邊上側了側身,不受他這一拜,只皺眉道:“你是誰?”
她也不是當年初出茅廬一腔熱血的小姑娘了,若是路邊隨便躥出個人來都能求得她辦事救人的話,那在場這許多凡人至少有一半要給她跪了。
這人面白無須,臉型四四方方,身材也是四四方方,乍看起來就像個大號的白面饅頭,可見平素里至少是個體面人,也沒作過甚體力活兒,不過此刻一身綢衣都皺了,襟擺下還黏了一點點泥灰。
他趕緊道:“小人姓湯,名弘業。小女昨日嫁入了殷府,今天就傳出了死訊。這事兒只有仙姑您能管,求您…”
他話未說完,寧小閑已經打斷他道:“你知道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