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朝壁爐里一指,火星四濺,點燃了柴禾,火勢頓時熊熊燃起,迅速驅走了寒意。雜﹣志﹣蟲 皇甫銘總算見著了一件新奇玩意兒,雙目放光道:“咦,這是什么?”
“這叫壁爐。”西方人的家宅中常建造壁爐來取暖,她從小也很向往這種闔家團聚在一起享受溫暖的感覺,所以搬來這里之后,也讓人按照她的要求砌了個壁爐。“把燒火的地方砌在墻壁上,安全又暖和,還少占些空間,不過上頭要做起煙道,直通到屋頂去,否則濃煙會灌滿屋子。”
她的身體不畏寒暑,但她喜歡火光跳動的顏色,那會帶給她安全感,這是身為凡人時養成的習慣。
皇甫銘搓了搓手,果然感覺到身體迅速暖和起來:“這玩意兒真不錯。回家我也叫人來弄個。”
“你修為若到筑基期,基本就不畏寒暑了,還需要它作甚?”寧小閑搬出一摞賬本丟到書桌上,坐了下來,伸手研開了墨,開始落筆。
她沒招呼他,他也很自然地找了張太師椅坐了下來,啜了口茶水:“那你早過了筑基期,還在屋中釘這壁爐做甚?”
“為了幾乎忘卻的紀念吧。”她胡亂答了一句,再不說話,專心核對賬本去了。她沒耐心哄孩子,皇甫銘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好玩好動,讓他自個兒坐一會兒自然就膩味無聊了,會回去了吧?
這張太師椅對他來說有點兒大,往后靠不著背,坐著不太舒服。不過他的腰板兒仍然挺得筆直。兩人都不說話,書房里一時就安靜了下來,只有她偶爾翻動紙頁的沙沙聲。
她料得不錯,皇甫銘坐了一會兒就感到無聊了,看完書房簡單的布置,就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像是她臉上長了朵花兒。
回到家中后,她就換了一件寬敞的淺白色帶綠袖紋深衣,連腰帶都未配搭,全身曲線都藏在衣服里,只有雙肩若削。面前這張書桌很寬大,反襯出縮在桌后的她身形嬌小,剛剛浣過的秀發蓬松地披散在肩上,卻遮不住線條優美的雪白脖頸。
她只全神貫注地盯著賬本,偶爾皺眉,連看他一眼都無,皇甫銘卻覺得有她在這里,整個屋中都充滿了祥和寧靜之意,連帶著他心中原本的浮躁也慢慢地沉著下來,歸于平和。他見過比她更漂亮的女子,但這種閑淡自如、不為外物所拘的奇怪氣質,卻不曾遇過。
寧小閑知道他在盯住自己。要是個成年男子敢這樣看她,她早一匕首飛過去了,不過眼前只是個未成年,她忍了半天,終于抬頭道:“你家長輩沒告訴過你,這樣盯人看很不禮貌的?”
“他看人比我更不禮貌。”他老實道:“再說,這屋里也沒別的東西可看、可玩。”
“真抱歉我的書房這么乏味。要么,你就回去休息,現在很晚了。”她毫不猶豫地下逐客令。
“不要。”
“皇甫銘。”她終于忍無可忍地放下筆,“你突然跑到我家里來,到底有什么事?”
他踢了兩下腿,垂下頭,才吶吶道:“我沒地方可去。”
“…”大少爺,你能不能不要突然之間從趾高氣昂模式切換成垂頭喪氣模式,這落差太大,她一時接受不了。“你那些同齡的伙伴…”
“所有人圍繞在我身邊,都為了某些原因,哪怕看起來那么軟弱的金滿妍。”他突然抬頭,打斷了她的話,“我心里煩躁的時候,不愿意見著他們的臉。”
“你寧可跑到陌生人的地盤上來蹲著么?”是擠占,擠占陌生人的地盤。
什么叫蹲,他又不是狗!“你替我尋到了極樂花,對我來說不算陌生人了,至少相對隱流里其他人來說。”
于是,這又是一次濫好心帶來的倒霉結果么?“你老實交代,到底是不是偷跑出來的?”
“不是!”他的眼里寫滿真誠,“我在師叔的房間里留紙條了。”
看來只有將他提溜著領子丟出去這一種辦法了。她正思忖間,書房里突然響起一陣很奇怪的“咕嚕”聲。
真是好久、好久沒有聽到這種聲音了啊,自從脫離了凡人之軀以后,加上她的伙伴從來也沒有人類。
太師椅上的小帥哥,一下子脹紅了臉。
“寧…姐姐。”他猶豫了一下對她的稱呼,清了清嗓子,試圖維持自己的淡定,“我餓了。”
“…樓下的桌上有千層糕。”這死孩子會不會要她順便幫忙換尿布啊?
“冷了,不好吃。”原本他就不喜甜食,可是聽說女孩子都愛吃這玩意兒。
的確,那一盒千層糕已經打開了蓋子,現在估計都凍硬了。她倒是知道煉氣期的修士還沒有辟谷不食的本事,再說隱流里的飯菜確實也難吃到爆,連她都吞不下去,這孩子平時錦衣玉食慣了,來了這兒估計一直都沒吃飽。
她有些心軟了,尤其當這小鬼用呼扇呼扇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她的時候。她對小貓小狗這類看起來孱弱又可憐的小動物,一向最沒抵抗力了…
可是她的全套家伙什,包括廚具和米、油、肉、菜都放在神魔獄里了,這棟小樓的廚房里只有…只有…
她撫額,覺得太陽穴很疼。這小鬼可以把人活活纏死啊:“你吃甜食不?”
“吃!”他睜眼說瞎話。在家的時候,他寧可讓仆人倒去喂雞。
“…那好吧,稍等片刻。”她站起身要走下樓,皇甫銘立即跟了出來,同時指責她道:
“把客人晾在一邊,也不是待客之道!”
她能不能掐死這小子,然后挖坑就地埋了?反正巴蛇森林這么大,反正他留給師叔的字條上應該也不會說明他來了她這里…一切都很完美啊,誰也不會知道兇手就是她。只是她為什么現在還往廚房里一步步挪去呢?
“你這廚房也好簡陋啊,看來你的廚藝也不怎么樣。”他站在小廚房里到處張望,嘖嘖有聲,發表了皇甫銘式的言論。
廢話,她的家伙什都在神魔獄里,這里何止是簡陋,簡直是要啥沒啥,連口像樣的鍋都沒有。
“你說的對,我做出來的東西,難吃得可以毒死人。”她似笑非笑,“你還是別吃的好。”
“那怎么成,我餓了!”
她站在原地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強自抑下將他再丟出去的沖動,四下里翻找起來。她要做的東西,取材非常簡單,并且她明明記得廚房雖然簡陋,但確實有這些材料。
這個,找到了。下一個,也找到了。嗯,還有面粉。
皇甫銘站在她身邊,看她放到桌上的幾樣東西,伸手指了指:“這是什么?”
這孩子,五谷不分?“野雞蛋。你不會沒見過吧?”
他撇了撇嘴:“沒見過…這個模樣的。”
是哈,向來都是廚師做好了呈到他面前,這位大少爺能見過生雞蛋的模樣就怪了。
“那這個呢?”他指向一罐油膏狀的物體,但經寧小閑運力加熱之后變成了金色的液體,看起來很黏稠。她遞給他一根竹箸:“挑一點自己嘗。”
平時若有人敢把這么簡陋的箸筷遞給他,一定會被他斥令痛打二十大板。不過非常時期就要行非常事,寧小閑回過頭,剛好看到他從善如流地挑了一點金色液體,放到嘴巴里嘗了嘗。
“蜜。”他又咂了咂嘴,那模樣終于有了一點小孩子的可愛,“很香,還有一點點酸味,荔枝…蜜?”
她驚訝地挑起眉:“喲,你的味覺很敏銳啊!”在巴蛇森林深處,荔枝林成片開花,這蜜是剛剛釀出來的,芳香馥郁,還帶有荔枝獨特的酸味兒,但不是老饕可嘗不出這淺淡到幾近于無的酸。真正富貴人家講究食之道,以養氣、養體,對食物也越發挑剔。就像土豪也許喜歡大啖龍蝦鮑魚,但五星級酒店的大廚卻公認青菜豆腐這類家常食材最難做。你猜他們又是做給誰吃呢?
眼前這小家伙,不僅僅是家境好啊。
看到她驚訝的神情,他微微昂起頭,不忘嘴里謙遜道:“哪里哪里,我只是舌頭好使。”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認不出雞蛋,卻品得出蜂蜜的種類。
“那這又是什么粉末?”他繼續發揚孜孜不倦的精神。
“面粉,低筋的。”
“低…什么?”
“沒什么。”跟他解釋不清楚。
和他說話期間,她已經快手快腳地將雞蛋打進盆里,又加了些糖粉和蜂蜜,然后隔著約摸四十度的溫水高速打發。感謝她所練習的神通,若換了在華夏要做這道甜食,除非有打蛋器,否則全憑手動會累到死!
她一直打到蛋液濃稠,才將竹箸提起來觀察了一下,然后篩入面粉,又滴入幾滴自行提取的玫瑰花露,攪拌成極細而均勻的糊狀。
皇甫銘看著這盆糊糊,厭惡地皺了皺眉道:“你該不會要我吃這個吧?”那還不如去吃隱流的飯菜了,至少是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