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知道朱栩回來的寥寥無幾,依舊熱鬧著他們的熱鬧。
張國維似乎感覺到了危機,連夜將李幼唐,許杰等叫到他家里,商量對策。
許杰作為順天巡撫,也是位列朝堂的三品大員,此刻坐在張國維下首,面色凝重。
李幼唐是畢自嚴的關門學生,身居商務總局局長,四品大員,都是畢系在朝廷的中堅。
如果這個時候有煙草的話,這里定然早就煙霧繚繞,看不清彼此肅容,憂慮的臉了。
好一陣子,許杰開口道“不管首輔的目的是什么,都要阻止他,不然朝局非大亂不可。”
李幼唐看了他一眼,道:“外面彈劾尚書的奏本已經堆滿內閣,周閣老一大早去我那,還有意無意問我…張尚書的事是否屬實?”
張國維臉色微變,道:“周閣老還說了什么?”
周應秋與傅昌宗是一條褲子,他們的話,往往代表乾清宮的意思,由不得張國維不緊張。
李幼唐搖頭,道:“沒有。”
張國維不敢放松,道“司禮監有什么消息?”
李幼唐道:“沒有,劉公公除了日常事務,其他的不曾多言。”
張國維皺眉,沉思不語。
兵部降級,不止意味著他失去權力,前途暗淡,也會對畢系造成重大打擊。
孫首輔這個手段太厲害,有理有據,讓人辯駁不得,外加有一群人隨風起浪,形成朝野共趨的大勢,他們不低頭也得彎腰。
許杰思索半晌,還是道“這件事,還是得看皇上的態度,必要的話,請畢閣老給皇上寫封信,兵部不能倒。”
兵部要是倒了,某種程度來說,畢系也完了。
李幼唐反對,道:“畢閣老要是寫信給皇上,怕是首輔那邊會震怒,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出此下策。”
張國維贊同李幼唐的話,道:“首輔對畢閣老有所警惕是正常的,現在我們的問題是,怎么阻止首輔對兵部的降級,迫在眉睫,沒有多少時間了。”
從內閣透出的風聲,孫傳庭可能會在太子冊封大典之前有定案,大典后執行。
李幼唐與許杰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孫傳庭大權在握,強勢的無可匹敵,如果背后的皇上不說話,誰能阻止孫傳庭?
張國維看著兩人,猛的站起來,道“我去見傅閣老。”
張國維說走就走,也不顧及李幼唐與許杰還在。
許杰與李幼唐站起來,跟著走出偏庁,目送張國維的背影。
許杰道:“傅閣老只怕未必見他。”
李幼唐神色如常,道“傅閣老縱然最近天庭,可也未必能阻止首輔,如果是我,我會去找孫閣老陳情。”
孫閣老,也就是孫承宗了。
許杰若有所思一會兒,道“孫閣老不關朝政,怕是未必肯插手。”
李幼唐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心里輕嘆一口氣。
當初畢閣老提拔,親近的人,品性都與他很接近,對一些事情看的不透徹,或者說,對一些事情刻意的回避,不愿意觸碰。
張國維迅速來到傅昌宗府邸,親自敲門。
傅昌宗本想避而不見,思索再三,還是將他請到了一個涼亭。
張國維不等客套,迫不及待的就道:“閣老,不說兵部負責的朝廷事務,單說訓練營涉及到數十萬士兵,更不用說他們的吃喝用度,貿貿然這么降級,要兵部如何向他們交代?一不小心就會出大亂子的!”
傅昌宗平靜的喝茶,看著張國維,道:“那些彈劾的奏本上說,你在新兵營培植私人,拉攏軍院的生員。還打著畢閣老的旗號,拉幫結派,有結黨之嫌,這些,你都沒有上疏反駁,是默認了?”
張國維眉頭緊擰,道:“閣老,非是下官默認,而是清者自清,下官不需要辯駁。現在,下官更擔心兩部降級,對朝政的影響,還請傅閣老指教。”
張國維拒不承認那些奏本的指責,咬緊關心朝政的為國之心。
傅昌宗看著他,道:“有沒有,你心里有數,我不問。畢閣老身體不太好,皇后娘娘派了兩批御醫了,你沒有去關心一下?”
張國維見傅昌宗始終不理他的問題,面色有些凝重,還是平靜的道:“下官已經讓長子去了,回話說,已經漸好,沒有大問題。”
傅昌宗看著他,又端起茶杯,忽然道:“新兵訓練營,聽說有不少你的門人,提拔的有些快,各大戰區頗有些怨言?”
張國維堅持不住了,站起來,抬著手,肅色道:“難道閣老也要對我趕盡殺絕嗎?”
傅昌宗看著他,心里搖了搖頭。這位已經陷入黨爭的漩渦不能自拔,看不清大勢,一味的盯著眼前苦苦掙扎了。
傅昌宗也懶得再與他廢話,放下茶杯,道:“這樣吧,倭國那邊的新兵營初建,總共有三個,一個在九州島,兩個在本州島,你明天動身,到年底再回來吧。”
張國維一怔,迅速明白了傅昌宗的意思。
他這個尚書要是不在京城,孫傳庭即便強推降品也推不過去,是繞不過他這個兵部尚書的。
同時,傅昌宗的意思也很明白,他不支持兵部立即降品,在給張國維出招。
張國維沒有立刻答應,面上變幻不斷。
如果他這個兵部尚書不在京城,兵部豈不是任由孫傳庭揉捏,即便是不廢也廢了。
傅昌宗看著張國維的神色,自然知道他想什么,站起來道:“不要妄圖做什么,做多錯多,所有人都盯著你。”
眼見傅昌宗要走,張國維猛的醒悟道:“這是閣老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
傅昌宗看著他,道:“你走之前,去看看畢閣老,有些東西,你要認真請教。”
說完,傅昌宗就走了,沒有半刻停留。
張國維看著他的背影,神色凝如鐵,心里驚疑不定。
如果傅昌宗的話來自乾清宮,那么他眼前的危機算是渡過,但怕也怕只是暫時。
張國維離開了傅府,回府又與李幼唐,許杰商議。
許杰聽完,恍然的道:“應該是皇上的意思了。”
李幼唐想到的卻更多,道:“如果皇上在四川或者陜西,消息沒這么快,怕是皇上離京或者已經回宮了。”
張國維登時頭皮發麻,如果皇帝回宮了,豈不是那些奏本都被看到了?
許杰看著他,知道事情嚴重了,連忙沉聲道:“你明日一早就去內閣向首輔請命,立刻走!你的那些尾巴,我們來收拾。”
三人同氣連枝,即便再不想下水,許杰,李幼唐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