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被朱栩的眼神嚇了一跳,但還是勉強的與朱栩對視。
朱栩忽而笑了聲,道:“陳如嬌受了點傷,現在被關著,你可以去看看。既然來了,就住下吧,你與朕也算舊識,沒事多聊聊天。”
柳如是不知道是聽著陳如嬌活著還是朱栩讓她留下,心里陡然一塊大石落地,站起來,拘謹的道:“謝皇上。”
朱栩站起來,向外面的道:“來人,柳小姐是朕的貴客,不要怠慢了。”
曹化淳走進來,道:“是。柳小姐請。”
柳如是再次行禮,不動聲色的看了眼朱栩,悄步退了出去。
朱宗漢的事情讓朱栩松了口氣,心里輕松不少,活動一下身體,向外面走去。
剛到中院,就聽見小淑嫻的歡笑聲。
“高點高點,再高點…”
小丫頭手里握著線,對著身旁的蘇音音大呼小叫。
小慈燁,小慈煊兩人手里各有一個,正在用力的拉著,看著天上的風箏,兩人小臉通紅,顯得激動不已。
朱栩挺住腳,看著幾個孩子,心里格外的開心,道:“看到他們,朕就想起朕的童年,嘖嘖,好像還真沒放過風箏…”
曹化淳跟著朱栩沒有曹文詔那么早,但印象里確實不記得朱栩有放過風箏,瞥了眼公主,殿下們,笑著附和道:“皇上乃是天定圣主,自然非同一般。”
朱栩背著手,感覺絲絲冷風,道:“這里確實比京城兩塊不少啊,這里有沒有河,找個時間,釣魚去。”
曹化淳見朱栩難得的這么有閑情逸致,道:“有的,離行轅不遠,奴婢這就讓人去安排。”
朱栩點點頭,道:“洪承疇先別動,朕有用。”
曹化淳臉上笑容頓時沒了,低聲道“遵旨。”
朱栩幾個孩子玩的熱鬧,朱栩站在不遠處,藏了一點,沒有打擾。
但張筠還是看到了,走過來,行過禮,微笑道:“淑嫻今天精神特別好,看人家放風箏,嚷著也要放,臣妾就給她做了一個。”
朱栩抬頭看天上的風箏,道:“嗯,很漂亮。”
張筠悄悄看了眼曹化淳,與朱栩道:“聽說行轅來了皇上的一位故人?”
朱栩注意三個孩子,怕他傷到,隨口道:“嗯,上次南巡的時候認識的,是秦淮河上的一個名妓。”
“名妓?”張筠眉頭輕蹙,俏臉微凝。
雖說朱栩并不好色,宮里沒幾個女人,但男人的通病她是知道的。
她不反對朱栩納妃入宮,甚至她與張太后還張羅了不少次,都被朱栩以政務太忙為由拒絕了。
可,再怎么樣,也不能讓一個‘名妓’入宮,那皇室,大明的臉面就沒了。
但張筠是聰明女人,沒有多言,只是暗暗給了曹化淳一個眼神。
曹化淳會意,悄悄的躬身。
朱栩目光看著幾個孩子,臉上帶笑。他不是閑的沒事,而是在等,等朱宗漢的口供。
沒多久,一個內監來報,道“皇上,關于駱養性的事情,朱宗漢差不多說全了。”
朱栩猛的轉身,沉聲道:“將口供拿來,還要,傳姜飛軍來見朕。”
“是。”內監答應一聲,帶著朱栩向牢房走去。
曹化淳留了下來,走到張筠身前,躬身道:“娘娘。”
張筠看著他,眉頭皺起,道“你老實告訴本宮,那姑娘可干凈?”
曹化淳雖然是太監,可也是四十多歲的男人,道:“娘娘放心,柳小姐與皇上確實是故交,只是故交。”
只是故交,那就是沒有收了。
張筠心里微松,但想著朱栩后宮女人少,子嗣單薄,又想著柳如是是秦淮河出身,眉頭擰結一番,道:“那,本宮問你,若是皇上納她入宮,可會有什么麻煩?”
曹化淳一怔,倒是沒有想到張筠想的這么遠,心里思索一番,道:“柳小姐…若是地方考慮到宮中凄涼,皇上操勞過度,給皇上獻上一些女子,也說得過去。”
這樣獻上去的女子,一般都不會有多少名分,即便有了子嗣,為了顧全皇家顏面,也會托于她人所出。
歷史上,陳圓圓就曾被這樣獻給崇禎,但崇禎無心女人,給退了,便宜了吳三桂,后引出了一大番故事。
張筠明白了,低聲道:“你去查探清楚,回稟本宮,本宮晚上再試探一下皇上的心意。”
皇后娘娘一心為皇上著想,做奴才的哪能推辭,曹化淳連忙應了下來。
等曹化淳走了,張筠才輕聲自語,道“回京之后得與皇嫂說說,盡快說服皇上選秀…”
朱栩不知道張筠為了給他找女人是費盡了心,這會兒坐在牢房里,手里拿著一張紙白紙,正在認真的看。
不遠處朱宗漢被扒了上衣,鎖在椅子上,沒有任何傷痕,他都是十分配合的有問必答。
朱宗漢知道太多秘密,他現在說的,大部分都是關于駱養性。
這些是朱栩目前最關心的事情!
朱栩看著紙張,上面白字黑字寫的很清楚,從崇禎二年起,一直到現在,近十年的時間的大事。
朱栩對不少事情感到驚訝,錦衣衛做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事關國政,內外。
朱栩神情平靜,跳梁小丑還壞不了他的計劃。
直到最后幾張,朱栩才看到他想要,一邊看著,一邊道“你是說,駱養性是為了權位才叛逆的?”
朱宗漢坐在那,還是那張僵尸臉,道:“是。他的動作,都是為了推翻皇上,另立新君,有了從龍之功,他就能再次掌握錦衣衛。”
朱栩恥笑一聲,道:“就算朕倒了,繼位的也朕的兒子,有內閣諸位閣臣輔佐,駱養性哪來的從龍之功?”
朱宗漢道:“之前針對傅昌宗的事情,是駱養性在背后推波助瀾,他是在試探皇上,也是想真的扳倒傅昌宗,只要傅昌宗一倒,其他的人就不足為慮,在野能擔任閣臣的很多,駱養性拉攏了不少。只要傅昌宗一倒,他再運用一些手段,就能讓皇上,內閣大亂,顧此失彼,其他的…就順理成章了…”
這個聽著貌似有道理,實則完全行不通。若是真有變亂,孫承宗完全可以控制住整個京城,再有張筠的懿旨,京外兩大營拱衛,任何宵小都做不了亂。
朱栩放下手里的紙張,道:“你還有什么沒說的?”
朱宗漢抬頭看著朱栩,道“按照計劃,他對朝廷官員動手,我對軍方出手,第一個就是曹文詔,我打算污蔑曹變蛟,迫使皇上立即殺了他,然后放信給曹文詔,多爾袞,再聯絡各地潛夫的亂民,有異心的總兵,甚至,還有倭國,緬甸,暹羅,頃刻間,便可天下大亂…”
乍一聽,還真像那么回事,可認真推敲,這個計劃簡直是兒戲,絲毫可行性都沒有。
第一點,就是,他信任曹變蛟,不會稀里糊涂的處決他,第二,即便朱栩殺了曹變蛟,曹文詔只會請罪,不會反叛,其他的,就更不值得去辯駁了。
朱栩看著他,輕嘆一聲,道:“你向來是注重小節,而沒有大局的人,你這個算盤打的是稀里糊涂,難怪你與駱養性斗了這么多年,始終處于下風…”
朱宗漢表情如常,躬身道:“論大局,天下無人是皇上的對手,那也是不得以的辦法,臣并不敢去做。”
“這一點朕信你。”
朱栩道:“還沒有人敢動朕的軍隊,繼續說。”
朱宗漢看著朱栩,道:“不久前,臣去見過駱養性,在神龍府海外的一個孤島上,那里繁華的超過皇宮,駱養性在那里參禪悟道,但臣知道,他好色,那島上幾乎都是女人。”
朱栩瞇了瞇眼,神色不動。
朱宗漢道:“駱養性的野心極大,他在軍隊中籠絡,控制了很多人,包括洪承疇。皇上的這次刺殺不是臣安排的,洪承疇救駕也臣無關,應該是駱養性的手段,臣也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朱栩端起手邊的茶杯,道“他的手臂你伸的長,在軍隊里,他的影響力怕是比你還大。”
朱宗漢點頭,道:“臣知道。不止在軍隊中,在政院,軍院,他也有不少人,據臣所知,他還企圖控制周應秋,盧象升,但都失敗了,他那些手段對付不了他們。”
朱栩放下茶杯,面無表情。
有些事情,即便心里有預感,但被人當面確認,還是極其不舒爽。
朱宗漢看著朱栩,道“他是錦衣衛世家,當年被皇上推上去后,他就暗中培植實力,尤其是朝堂上,但他沒有想到皇上清理朝堂會那么干脆,將他的計劃一掃而空。”
“不要讓朕問,說。”朱栩淡淡道。
朱宗漢僵尸臉似有了凝重,道“是。駱養性的關系網超過皇上的想象,在朝鮮,琉球,倭國,蒙古,包括之前的金國,他都有滲透。當年黃太吉為什么每次都能走的那么及時,臣懷疑,是駱養性在通風報信。”
朱栩眉頭挑了挑,沒有說話,心里卻否定了。當年他都沒有把握一舉滅掉黃太吉,駱養性通哪門子的信。
朱宗漢繼續道:“在流寇中,臣懷疑是駱養性將李自成等人給藏了起來,否則臣不會找不到。還有就是一個叫做張獻忠的人,出自軍院,應該與駱養性有關,此人很有些手段。”
朱栩雙眼瞇了瞇,眼中殺機濃重。他倒是沒有想到,駱養性居然這么‘深謀遠慮’,還有這一步暗棋。
朱宗漢沉默一陣,道“臣追查到這兩人還是一年前,兩人都去了北安南,混在移民中,但到了北安南,就消失無蹤,再也查不到半點蹤跡。”
“賀人龍等人是駱養性收買的,只不過這些人性格爆裂,貪的無度,很容易出事,最后被駱養性給拋棄了。”
“關于信王的事,也有朱宗漢的影子,那些謠言,信王身邊的謀士,不少是駱養性派過去的,他起初是想用信王替代皇上,徐徐圖之…”
“當能東林黨等被抄家,魏忠賢身死,錦衣衛抄沒了相當大一筆錢糧,這些錢糧有不少被駱養性移花接木的弄走了,具體去向,臣也追查不到。”
朱宗漢嘴里的事情,都是大事件,即便是朱栩也不清楚其中細節,聽著朱宗漢一字一句,還真是有些驚心動魄。
朱宗漢抬頭看向朱栩,道“這些年,皇上經常有大病,駱養性企圖趁機毒死皇上,但皇宮里的布置即便是錦衣衛也很難滲透進去,好幾次下毒成功,都被檢查出來…駱養性還企圖帶炸藥進宮,但連宮門都進不去,那里有儀器在探測…”
朱栩眼神冷漠,目光直視著朱宗漢,身體不動,手端起了茶杯。
朱宗漢低著頭,道“有很多次,是臣悄悄攔下來,有些刺殺也被臣提前解決。臣與駱養性求的不一樣,臣忠心皇上這一點從未變過…”
朱栩面無表情,默默的喝了口茶,道“你的能力,在起初是遠超駱養性的,但是后面,卻遠遠不及,你不如駱養性自私。”
朱宗漢明白朱栩的意思,道“臣是不如駱養性會算計,他的能力,掌控,布局都比我狠辣。但當初為了制衡,臣也做了不少安排。臣在駱家多年,了解駱養性。所以,臣能提前洞察他不少計劃。”
“繼續說。”朱栩道。
朱宗漢道“臣知道他好色,很早就知道,所以,這些年來,給他安排了不少女人,都是合他心意的,有幾個,一直在他身邊,其中一個,還是他的寵妾,到哪里都帶著。”
這才重點!
如果能抓住駱養性,一切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關于錦衣衛的所有的問題都可以一次打掃干凈!
朱栩沒有說話,目光炯炯,閃爍著雷光。
朱宗漢道:“上次見過之后,他告訴臣,他要換地方。臣不敢打草驚蛇,沒有動用那幾枚棋子。臣告訴皇上聯絡方法,不出個把月,應該就能找到駱養性。”
朱栩心里吐了口氣,道“抓到駱養性,朕就免了你那個女人。”
朱宗漢嘴角動了動,低頭躬身,道:“陳小姐與臣兩相知,但止乎于禮,她算不得臣的人,還請皇上寬有她。”
朱栩聽到這里,已經算滿足了,冷笑一聲,剛要起身離開,忽而又道:“對了,你之前說,能控制住多爾袞,有什么辦法?”
朱宗漢猶豫一番,道:“多爾袞手里大約有六萬女真人,可以上馬的,大約有三四萬,這些年女真人拼命生孩子,再過十年,這個數字可能會很多。若是想要控制多爾袞,就得讓他沒了寄托,一心一意為皇上做事。”
“沒了寄托?”
朱栩思索著這四個字,心里一動,道:“你要朕閹了他?”
朱宗漢嘴角動了動,道“這是黃太吉臨終前密信告訴臣的,說這是唯一的辦法。”
朱栩神色動了動,嘆道:“黃太吉對多爾袞還是真恨啊,居然想到了這種辦法。”
雖然朱栩心里輕嘆,但心里卻在感慨。歷史上的多爾袞可是恨透了黃太吉一家,黃太吉逼死了他母妃,奪了他汗位,黃太吉死后,黃太吉的兒子還搶了他皇位,逼得他連‘皇叔父攝政王’這樣不要臉,仿佛又至高無上的名頭都搞出來了。
而現在,多爾袞的背叛,葬送了黃太吉的大金國,葬送了他雄心霸業,最后是狼狽而逃,客死異鄉。
這一正一反,歷史還真是有趣。
朱宗漢默默低著頭,繼而道“多爾袞確實野心勃勃,想要建立屬于他的大金國,在南安南的事情,皇上想必知道,他需要控制,否則遲早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