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新政’走入了深水區,改革面臨的反彈,抗力越來越大,四處都在點火。
各種火苗有大有小,朱栩已經放手,這些壓力都在內閣六部身上,這些大人們不是天啟之前,只能在朝堂上夸夸其談,你爭我搶,現在相當務實,解決問題是第一位,動輒出京巡查已經是慣例。
兩日后,乾清宮。
已經滿頭白發,神色疲憊的孫承宗坐在朱栩對面,在給朱栩下指導棋。
孫承宗看著朱栩捏著棋子盯著棋盤,道:“皇上,著棋的布局雖然重要,但眼前更要緊,如果眼前的計算失誤,就算布局再精妙,只會輸的更快…皇上,您看的太遠了。”
朱栩手里的黑棋在手指間翻來覆去,最后還是扔了回去,嘆了口氣道:“哎,都說琴棋書畫,朕是樣樣不行,不知道后世的史書會不會寫朕是個武莽皇帝…”
中間坐著的畢自嚴淡淡一笑,道:“皇上,古往今來的帝王沒有十全十美,能做好一件事就當得一個‘明’字,皇上做了這么多,史書再苛刻,也不會揪著雞毛蒜皮不放。”
朱栩收拾著棋盤,失笑一聲,道:“朕看的書沒你們多,但也不少,不用安慰朕了,說說事情吧。”
畢自嚴與朱栩相處很多年了,知道他的脾氣,端過一杯茶遞過去,道:“皇上,今年的總結差不多有個結果了,陜川等六省‘新政’相對來說比較順利,雖然有些波折,不過還是有不錯的進展。最為麻煩的,是江南各地,不管是百姓還是士紳都在極力抵觸,手段百出,地方官員也分外懈怠,甚至還帶頭抵制,對于底層官員的替換,還是需要時間,耐心。”
“移民的事情,遼東已經消化的差不多,明年他們就能靠自身接收災民,不需要朝廷輸血,北安南那邊剛剛進入消化期,朝廷輸血會逐步減少。這些年從陜川等地移民近一千萬,是時候從其他地方移了,臣等已經在做計劃,年前呈報皇上御覽。”
“明年的稅賦,稅糧應該在八百萬石左右,商稅等預計在兩千萬兩上下,工部的工程計劃已經進入尾聲,明年的國庫應該是相當充裕,不會那么緊張了…”
朱栩喝了口茶,神情微笑,道:“也就是說,明年的日子,咱們都能好過一些?”
畢自嚴面露猶豫,繼而道:“皇上,‘新政’現在猶如行在泥沼中,步步艱辛,又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還不能放松,必須加大力度,使得‘新政’能早日完成,實現我大明中興!”
朱栩對大明的情勢比所有人看的都分明,收拾完棋子,沉吟一陣,道:“皇家政院的生員現在可堪一用了,對地方上的那些知縣,可以輪番替換,但士紳關系網是數百年積累下來,一時半會兒消除不了,這件事要有耐心。”
畢自嚴確實很心急,這種心急不止對于政務,還有他的年紀,他對未來有不安。
他沒有泄露內心,不動聲色的道:“是,臣明白,內閣有完整的計劃,會按部就班,盡可能將事情掌控在手里,不出大亂子。”
明朝的亂子以前是在陜川之地,現在已經慢慢轉移,到了江南,也從暴力手段轉化會各種明爭暗斗,看似波瀾不驚,實則風起云涌,將‘新政’堵近乎停滯,并且帶出來不知道多少麻煩事,讓朝野頭疼不已,左右為難。
朱栩對內閣是有絕對掌控的,聽著便贊同了一句,轉頭看向孫承宗。
孫承宗執掌大元帥府,負責大明軍隊管理,見朱栩看過來,便道:“皇上,軍隊的改制已經基本完成,沒有大礙,總兵力大約是四十萬,已經無可裁減。現在詳細的細節已經逐步在架構,帥府內的各項職能在穩步推進…”
“地方上的三大營鎮守三方,經過多輪核查,已經達到要求。京城由皇上直接統轄的兩大營,密云的已經結束輪換,重新駐扎。天津的冬訓已經結束,戰力不俗…”
“帥府的大戰略就是確保國內穩定,對四周的潛在敵人進行威懾,目前來說,短時間內不會敵人入侵,會有一段比較和平的時期,有利于朝廷改革的步伐…”
“根據軍情處的情報來看,蒙古各部落還是以混戰為主,并沒有入侵我大明的意圖或者能力…”
“倭國近來動作不少,一個是德川家光在清除大明,想要控制整個倭國,同時還在暗中儲備糧草,調集軍隊。對蝦夷,九國島等加強了控制,對我們占領的地方已經有所試探。臣等仔細推算過,最多兩年,德川幕府就會忍不住,再次反叛了。”
“多爾袞在東南半島動作頻頻,主要是針對暹羅,但暹羅實力頗為強大,互有勝負,又一次還攻入了南安南的腹地,代善戰死了。現在他們還在東南半島最北端進行絞殺,勝負難料。目前來說,不會影響北安南…”
孫承宗說的是言簡意賅,從里到外都給說了。
朱栩聽完,左手落子,目光平靜如水,道:“還算好。德川幕府要是沉不住氣,就將九國島變成倭國的墳墓!讓蒙古的騎兵做好準備,多爾袞那邊也注意觀察,時候到了,就調他們去九國島。”
這已經大明的既定戰略,孫承宗點頭,道:“是,臣已經命軍情處在密切注意。”
正事差不多說完了,朱栩也交代一下宮內的,便道“煓兒沒事,整個后宮都在看著,你們就不要沒事上奏本,要求探視了。”
外廷這些大人們對他這個皇嫡子關注異常,動輒就上奏本勸誡要好生照顧,不能區別對待,要有嫡子該有的待遇,甚至還怕朱栩加害他,不時的要探望,當真是千奇百怪。
畢自嚴等人對這位嫡皇子,將來的太子,皇帝的關注確實超乎尋常,恨不能養在宮外,由他們看護。
這里有著復雜的心思,不能言說。
畢自嚴與孫承宗同時傾身,畢自嚴說道:“朝臣是一片關心,雖有些過了,但情有可原,臣等回去之后,會稍微壓一壓。”
朱栩對他們的心思自然是了如指掌,沒有點破,剛要說話,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家伙的走進來,頗為禮貌的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皇。”
畢自嚴,孫承宗眉頭微皺,還是齊身行禮,道:“臣見過大殿下。”
五歲的朱慈燁,虎頭虎腦,如同一個小胖墩,站在朱栩不遠處,小臉白凈,大眼睛眨動,就是顯得有些…懵懂。
畢自嚴,孫承宗對于這位大殿下深懷警惕,沒有過多的熱情。
朱栩招手,道:“跟父皇說說,今天先生都叫了什么?”
小家伙走上前,仰著小臉,道“先生講了大學,但兒臣聽不太懂。”
朱栩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道:“不懂不要緊,慢慢學就是。”
小家伙輕輕‘嗯’了聲,道:“父皇,兒臣想給先生送些禮物。”
朱栩一怔,又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道“尊師重道,你比父皇做的好。劉時敏,帶燁兒去藏館,讓他自己挑,挑什么都行。”
劉時敏走進來,道:“是。”
小家伙退后一步,行禮道:“兒臣謝父皇。”
朱栩笑著看著小家伙離開,拿起身邊的茶杯。
朱慈燁與朱淑嫻是朱栩的長子長女,大女兒倒是生龍活虎,這大兒子就差了點,李解語從小到大給小家伙吃了太多好東西,令他五歲就成了小胖墩。
畢自嚴,孫承宗看著朱栩對朱慈燁的格外疼愛,不由得對視一眼,雙方都能從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一絲深深的擔憂。
朱栩對他們的神情恍若未覺,道:“年終大議準備好,到時候在京三品以上的都要去聽。”
“遵旨。”畢自嚴,孫承宗道。
朱栩點點頭,沒有再多說。
大明的朝局已結算是穩固,現在就是要按部就班的推進既定計劃,完成國政大計。
畢,孫二人話音未落,曹化淳走進來,拿著一道奏本,道:“皇上,陜西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奏本。”
“是誰的?”朱栩倒是神情平靜,沒有因為是八百里加急而動容。
畢,孫二人眉頭一挑,看向曹化淳。
曹化淳遞過奏本,道:“是陜西巡政御史上的奏本,他們清查了陜西歷年的賑災錢糧用度,發現有很大出入,尤其是現在的巡撫溫體仁,巡政御史懷疑他們與相關官員勾結,貪污賑災銀糧,變賣糧食,謀取私利…”
朱栩已經翻開了,看的很詳細,手里不自覺的去拿茶杯,卻沒有喝。
畢自嚴不知為何心里咯噔一跳,目光緊盯著朱栩的表情。
好一陣子,朱栩放下奏本,微笑道:“陜西的問題還不少啊。”
畢自嚴連忙抬手,道:“皇上,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朱栩搖了搖頭,道“巡政御史彈劾溫體仁,說他阻礙‘新政’,肆意圈地為私,欺上瞞下,霸凌一方…”
畢自嚴聽著皺眉,按理說,巡政御史只負責考察政務,不會輕易得罪地方官吏,為什么這位巡政御史會這么直接的彈劾一省巡撫?
要知道,傅昌宗曾今在陜西做了兩年的總理大臣,很多人都認為,陜西是他的地盤,去那里的官也會歸類為他的人,誰又敢得罪傅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