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栩對外廷這些大人的想法是洞若觀火,哪里不明白孫傳庭的意思與意圖。
故作沉吟,他沒有立刻回答。
孫傳庭神色微緊,畢自嚴目光緊盯著朱栩。
這個議會是替代諸巡撫進京大議而出現的,雖然時間慢慢過去,越發顯得重要性,不斷的被歸正,正在向著一個常設的,有著轄制內閣,甚至整個朝廷的權力的方向發展。
這個讓內閣很心驚,他們文官集團一直有著讓皇帝無為而治的默契,不希望出現一個可以轄制內閣的機構,以此讓皇權更加超然,無可制約。
若是他們變成一個只聽宣,聽詔的內閣,后果不可想象!
是以,關于這些,他們輔臣沒有討論過,甚至心照不宣都沒有,就是這么自然而然的做了出來。
朱栩將兩人表情盡收眼底,心里暗笑,臉上平靜如常的道:“可以,依照六部,設立六課,每課七人,課長再組成小議會,負責管理整個議會的相關事宜。”
畢自嚴,孫傳庭臉上驟現壓抑著的興奮,齊齊起身道:“臣遵旨。”
如此一來,內閣就能大體控制住議會,不至于讓內閣權利失控,或許還能更進一步對地方進行掌控。
畢自嚴,孫傳庭兩人離開了乾清宮,齊齊微笑。
兩人沒有急著會內閣,放慢腳步,踱著步子。
兩人都是一肚子心事,顯然要好好說一說。
“皇上到底是皇上,走的都在我們前面。”畢自嚴頗為感慨的說道。他自然看出來了,剛才朱栩答應他們的事情,并不是他們提議才會有的,是朱栩早有的計劃,只不過他們恰逢其會,或者說,時間到了。
孫傳庭自然不蠢,道:“是,朝局走到今天,并不是時局所致,是皇上審時度勢,有計劃的推動而來,如此龐大的改革計劃,至今我都如身在夢中,不真實。”
這種感覺不止孫傳庭,畢自嚴也有。
脫開現在復雜難言的局勢,以一種超然的視角回頭看,自朱栩登基的這不到十年的時間,大明的變化是天翻地覆,不啻于改朝換代,日月翻新!
畢自嚴情緒短暫停留,迅速抽離,語氣平靜的道“現在改革已經上了路,正如一輛全速奔跑的馬車,我們不但要保持這樣的速度,還要確保不翻車,不出現意外,你我責任重大。”
孫傳庭聽出了畢自嚴有‘傳衣缽’的意味,神情不由得緊了緊,道:“大人何出此言?”
朝野一直都在盛傳畢自嚴,孫承宗將要致仕,這已經傳了有兩年了,但二人一直沒動。
這一次的風暴還沒有平息,朝野彈劾方孔炤的奏本還沒有畢自嚴多,但當今不是天啟,對朝野掌控極強,朝廷重臣的去與留,由不得別人。
畢自嚴背著手,心里是五味雜陳,一直筆挺的腰桿不知道什么時候竟有些佝僂,他邊走邊微笑著道:“還沒那么快,但縱觀朝野,能托付的,也唯有你孫白谷了。”
孫傳庭瞬間就得肩膀壓力如山,沉色道:“大人,‘新政’在最緊要的關頭,切不可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大人若非不得以,還請不要說這樣的話。”
畢自嚴踱著步子,沒有多言,反而道:“你對傅昌宗怎么看?”
孫傳庭隱約聽出了畢自嚴的去意已決,再次勸道:“大人,皇上是不會放你走的。您是帝師,這個時候,切不可意氣用事。”
畢自嚴沒有回頭,道“說說傅昌宗。”
孫傳庭見畢自嚴不肯松口,心里堵得慌,沉默一陣,道:“傅昌宗之所以能入閣,是皇上當初向內閣承諾,傅昌宗絕不會成為次輔。”
“說說你的想法。”畢自嚴又一次道。
孫傳庭看著畢自嚴有些模糊的側臉,有些會意,沒有立即說話。當今皇上手段奇絕,在信守承諾的同時,將傅昌宗送到更高的位置,任誰都不會有一點奇怪。
孫傳庭心思通透,明白畢自嚴的擔心。如果傅昌宗成了‘首輔’,曹文詔接替孫承宗掌控大元帥府,這個局面簡直不可想象。
那時,乾清宮對大明的掌控將史無前例,再也沒有人能阻止他。整個大明都沒有人知道那位究竟要做什么,心里還有多少宏偉大計,但從眼前的情況來看,如果有一天那位‘失控’,誰都無法想象會是一種怎樣的局面,怎樣的結果!
還有一點——當今這位太年輕了,年輕到他有足夠的時間去做太多的事情,太多他們肯定已經看不到的事情!
孫傳庭沉默了好一陣子,瞥了眼四周,見無人,這才低聲道:“大人,有什么見解?”
畢自嚴背著手,越發顯得老態龍鐘,語氣和緩的說道:“你還記得‘國本之爭’嗎?神宗皇帝何等強勢,十多年,三位首輔被罷,殺了七位輔臣,貶斥的堂官多達五十,其他大大小小數以百計,為什么神宗皇帝最終還是無法立福王為太子?”
孫傳庭自然記得這件事,整個大明又有誰會忘記?
他沉吟片刻,道:“事關國本,朝野內外無不震驚,是以朝臣們前仆后繼,以社稷為重,未曾與神宗皇帝讓步,最終還是保得光宗順利登位,大統得以為繼。”
畢自嚴停留在原會極門外的小橋上,看著靜悄悄的流水以及里面的小魚兒,目光深邃的道:“這是一方面,還有就是制約。皇上想要做什么事情,首先要有內閣票擬,而后司禮監批紅,再然后送到六科審議,如此這般,才是合乎法度,若是皇上強行越過朝廷,下了中旨,那便是非法,朝廷各部門都可堂而皇之的拒絕,宮內亦是無可奈何,何況是‘國本’如此大案?”
孫傳庭聽明白了,不動聲色的思忖。
畢自嚴的意思很簡單,那就是‘規矩’二字!但今時不同往日,當今登基之初就用各種手段廢除了六科,接著架空了內閣,直接指揮六部,現在內閣復立,但也已經沒有能力制衡乾清宮,更不可能封駁圣旨,也沒有官員有勇氣,能力拒絕乾清宮的詔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