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應星神色很是激動,他比李鴻基還激動。
做為一個讀書人,曾經立志要科舉入仕,為民請命,一展抱負。但眼下的朝局與發展,讓他這個讀書人深為失望與痛心。
李鴻基看著宋應星與李錦,神色遲疑,道“連闖王都失敗了嗎?我們能成嗎?”
所謂的‘闖王’就是高迎祥了,這位蹦跶的太快,當年官軍三路大軍入陜.西,甚至還有禁軍統領曹變蛟的一路,極短的時間撲滅了高迎祥,這給了這些漏網之魚一個很深的恐懼印象。
宋應星見李鴻基動心,立即就道:“黃來,咱們這些年的事情也不是白做的。陜.西巡撫的‘農莊策’早就激怒了不知道多少人,只要咱們稍稍言語相激,必然成勢!朝廷國庫空虛,昏君為此不得不裁軍,只要我們撐住一兩年,大事可期!”
李鴻基這些人在這幾年雖然東躲西藏,戰戰兢兢,但也不是就放棄了,他們做了很多事情!
李鴻基自也不甘于平凡,一輩子是通緝犯,他看著宋應星,李錦,神色肅容,沉聲道:“好,舉事就在今夜!先占通德縣,然后轉向去陜北!只要聲勢足夠大,官軍調集的軍隊必然更多,現在國庫空虛,地方災情若火,朝廷必然兩難,撐住他兩年,整個陜.西都將是我們的!”
“不止是陜.西!”
宋應星目光閃爍,道:“現在的大明就像一個紙糊的大殿,外表看著華麗,只要推倒一根柱子,整個大殿都會轟然倒塌,最重要的是,想要推倒柱子的人,不止我們一個人,滿天下到處都是!”
李錦聽著兩人的對話,神情興奮,道:“沒錯。現在處處都是民變,身后都是那些大戶,讀書人指使的,如果我們成勢,肯定會有很多人給錢給糧…”
李鴻基臉上相當堅毅,看著宋應星道“那糧食還在縣里?”
宋應星面上從容鎮定,道:“還在,明天運走。聽說巡撫衙門已經透出風聲,農莊的的范圍要擴大,通德縣也包括在內,到時候,地,糧食都不是我們的了,只給一點口糧,保證餓不死就行了…”
李鴻基會意,赤著上身,目光冷峻,道“先將消息散播出去,通知我們的人,今晚就行事!到時候,整個陜北都將大亂!”
“好!”宋應星與李錦相當痛快的答應,兩人臉色興奮,胸口起伏。
這一天,他們等待的太久了!
實則上,陜.西一直不平靜,暗潮涌動,李邦華的‘農莊策’還在摸索階段,這對整個陜.西的士紳以及百姓形成了很大的沖擊,更何況后面還有重新丈量田畝,登記戶口以及再分配等等。
滿桂的騎兵已經在西.安,離這里數百里,陜.西正在推動‘軍改’,不止正規軍在裁兵,總督府的府兵也在調整,進行‘軍民融合’以減少負擔。
通德縣不大不小,但遠離西.安,又靠近四.川,屬于兩管兩不管兩難管之地。
入夜,一絲微風在流動,卻沒有帶來絲毫的涼意,反而越發燥熱。
陶府。
陶員外今年六十多,卻依舊有四十歲的面容,整個人胖的不像話,滿臉油膩,笑起來瞇著小眼睛,如同彌勒佛般。
陶家在通德縣算是大戶,往前三代都有人入仕,他十六歲的小兒子如今也在西.安府學里,傳聞學問極好,很得師長看重,準備推薦他去京城考政院。
現在政院的影響力越來越大,更知道政院的院長由皇帝兼任,那進去就算是天子門生,那前途還能了得?在這偏僻小縣,陶家還不是橫行?
陶家有良田千畝,鋪子數十,家資豐厚,在通德縣甚至是附近都首屈一指,備受尊重。
但是,朝廷的‘按畝納糧’,戳中了陶家的要害。他們陶家從來沒有交過稅,現在居然要交稅了!
陶員外如大部分人一樣,堅決不交,一粒都不給!
憑什么,我陶家辛苦數代積累的家資,憑什么給朝廷,就算是我倒了扔了,別人也休想撿,那是我的肉,我的命!
陶家大院,陶員外坐在涼亭內,四周都是冰塊,手里撕扯著一只雞,血盆大口撲上去咬了一口,咀嚼半天,又喝了一大碗涼水,這才語氣淡淡的道:“都辦好了?”
他身后站在一個瘦高的讀書人,一看就是西席打扮,微笑著道:“都辦好了,到時候他們闖進陶家,放幾把火,運走一些糠末,事情就成了。”
陶員外又狠狠的啃了一口,又好半晌,臉色漠然的道“現在糠末也是精米價,不要浪費了。”
讀書人一怔,道:“是,我會讓他們再運回來。”
手里一只肥雞很快被陶員外消滅,他擦了擦手,道:“縣里有一批糧食,有沒有辦法?”
讀書人眉頭微皺,旋即道:“這批是軍糧,不走官府,想動手腳不容易。不過,路上可以想點辦法。”
“那就算了。”陶員外扔掉手里的毛巾,晃晃悠悠的站起來,道:“不是以前了,官兵沒那么好動。晗兒就要入京,咱們不能給他添亂。”
說到這里,這位西席先生也笑起來,道:“政院的副院長宋大人寫來親筆信,夸獎少爺恩神思敏捷,圓潤通達,前途不可限量,希望他早日入京考核。”
陶員外一直淡漠的臉上露出笑容來,道:“宋大人將來是要入閣的,晗兒能有這樣的座師,也是我陶家之福。先生教導有功,老夫不會忘記,總理大臣衙門那邊缺人,先生過幾日就可去了。”
這西席面色不自禁的動了下,旋即平靜的道:“多謝老爺。”
陶員外笑了笑,沒有多說,搖晃著肥胖的身體向著后院走去。
他前幾天納了一房小妾,只有十五歲。
這個時候,趙三秋等人已經摸到了陶家大院不遠處,有四十多個人,蒙著臉,躲在樹林里。
“三哥,點子硬不硬?”一個眼角有刀疤的人,蹲坐在趙三秋邊上,低聲道。
趙三秋手里握著短刀,冷聲道“摸清楚了,只有十幾個家丁。這陶員外很奸詐,在前院池塘邊上挖了密道,糧食,金銀寶物都藏在里面。待會兒不知道多少人往里面沖,咱們渾水摸魚,將真的給運出來…”
眼角有刀疤的人聽著就道:“好!三哥從來沒有虧待我們芒胡山,這次咱們也不會虧待三哥!糧食是我們的,金銀財寶分文不取!”
趙三秋臉上露出殘忍之色,道“陶家富得流油,是時候造福鄉里了。”
他身后的馮德鐘湊近,道:“三哥,要不咱們一不做二不休,給那陶老色鬼一刀,省的他以后再找咱們的麻煩。”
趙三秋眼神狠厲一閃,轉頭看向身邊的山匪頭子。
眼角疤痕的土匪頭咬牙,道:“好,咱們幾個拼一把,大不了山頭不要了!”
“好,夠兄弟!”趙三秋臉上陰狠變幻的道。
突然間,馮德鐘道“三哥,信號來了。”
趙三秋抬頭看去,陶府里火把搖晃,在給他們示意。
“三哥?”趙三秋身后的人都低聲看向他,聲音里難藏激動。
趙三秋冷笑一聲,道“姓陶的老東西最是狡詐,又找來那么多人,肯定有陰謀,咱們先看著,見機行事,不能掉進老色鬼的套里!”
眾人都點頭,雖然激動,可這是事關人頭的大事,他們也知道謹慎。
就在時候,他們身后火把大盛,伴隨著山呼海嘯的聲音:“不當豬狗,不被圈禁,還我糧食,歸我田畝,貪官污吏,不得好死!”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一群人手拿出頭,鐮刀的人,如狼似虎沖來,直接撞進了陶家大院。
他們見人就打殺,見東西就搶,呼號震天。
趙三秋等人大驚失色,他們睜大雙眼看著陶家大院,那里火光熊熊而起,直沖天際!
不是假的,是真的!
一群人面如土色,他們知道,有人反了!
這是抄家滅族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