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不敢抬頭,眼神劇烈閃爍。
皇帝這句話,肯定不是隨口而出,他在擔心,在害怕,在恐懼。
以他的過往,若是離開了云.南,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是下獄論死,朝野那些大人們的脾性,他最是了解不過,絕不會放過他!
可有不離開的借口嗎?入了京,一切就由不得他了!
他臉色變幻不停,不敢抬頭,好一陣子才暗自咬牙,假裝平靜的道:“在臣看來,云.南已經基本平定,短時間內不會有大亂,但初定不久,臣認為,還需繼續大軍坐鎮,等兩三年方為穩妥。”
朱栩右手在桌上輕輕拍著,笑道:“嗯,朕相信你的能力,雖然朝野間有些非議,但朕覺得,凡大才都有些瑕疵,不能苛求。”
左良玉絲毫沒有覺得輕松,越發拘謹的道:“臣不敢,臣定三省吾身,知錯能改。”
朱栩倚靠在椅子上,看著左良玉,一臉的滿意笑容,過了一會兒,道:“嗯,云.南的事先放到一邊,‘軍改’你應該看過了吧?有什么想法?”
左良玉有些轉不過彎,完全不知道眼前的皇帝陛下在打什么主意,心里飛轉,迅速跟著道:“臣看過內閣給的簡報,對于這一次的‘軍改’沒有意見,只不過云.南事關邊境,且戰端未斷,需仔細斟酌,考量,不能一言而決。”
“就總體而言,如何?”朱栩又拿起茶杯。
左良玉腦子勉強是思忖了下,道:“回皇上,臣認為,這是國之大計,沒有問題,只是一些細節還需詳細商議,兵乃兇器,不能輕動。”
朱栩神色不動,不管左良玉是為了自己,還是真的出于公心考慮,他的態度是站在‘謹慎’一邊。
朱栩打量著他,道“你對我大明的邊患如何看?”
現在大明要對察哈爾用兵,已經是滿世界皆知,左良玉也清楚,當即就道:“邊患首重蒙古,察哈爾坐大,當盡早減除,次之是榆林,甘.肅等三鎮,不過近年還算太平。再就是南方,臣認為,未來幾年,不會有大的戰事,要害依舊在北方,蒙古。”
朱栩微笑,道:“你這個觀點倒是與朝野一致,察哈爾…朕不難解決,那你覺得,之后是否就萬事太平,馬放南山?”
左良玉現在已經分不清朱栩到底要說什么,心里急轉,同時道:“臣認為…下一步我大明的注意力…應該在‘新政’上。”
實則上,他想說是南方,這樣他就有理由回去,繼續手握大軍,以觀待變。但這與他剛才說的不同,不能出爾反爾。
朱栩暗自搖頭,這位到底是格局太小,對朝廷關注或者對他不夠了解,端起茶杯,點撥道:“朝鮮一直擔心倭國再次入侵,請求朕繼續駐兵,說說你的看法?”
朝鮮去國號,孫傳庭已離京傳旨,這件事左良玉知道,但沒有放在心上,聞言突然心頭一沉,道:“臣認為,倭國狼子野心,不能小覷,朝鮮還需駐扎重兵,不能輕視。”
左良玉有些不安,他擔心朱栩讓他去朝鮮,這可就在京師邊上,他沒有半點安全感。
朱栩心里嘆氣,這位還真是不上道,放下茶杯,道“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朕打算徹底了結倭國之患,你有什么想法?”
左良玉神色微怔,更加糊涂了,哪怕是要征討倭國也不可能是他,同樣的,也無需這么繞圈子的詢問他的意見…
他絞盡腦汁,好一陣子才憋出一句話“倭國…臣認為當盡早剿滅。”
左良玉對倭國實在沒什么了解,只能說出這么一句來。
朱栩對這位已經失望透頂,臉上和煦笑容也沒了,道:“倭國現在分為一百多個諸侯國,他們的天皇也是個擺設,是一個將軍,挾天子以令諸侯,倭國的一個諸侯國,也就是薩摩國,已經歸順我大明,是九國島之一,接壤琉球。現在九國島民亂四起,倭國那位將軍不斷調遣大軍征討,但收效甚微,其中就是薩摩國以及我大明在暗中做手腳。朕希望不斷的消耗倭國的國力,等我大明恢復過來,能一舉徹底消滅倭國,解決這個禍患!”
左良玉聽著,還是不明所以,因為,他不可能去征討?
他抬起頭,一臉疑惑,欲言又止。
朱栩表情平淡,道“去年朕就讓人悄悄收集倭國的武士,在濟州島悄悄訓練,有三千人,現在已經初具戰力,并且朕給他們配備了火炮,朕打算送他們回去,在九國島,添一把火。”
左良玉到底不傻,很快醒悟過來,目露驚色,臉角僵硬,道:“皇上,是想讓臣去指揮這三千人?”
朱栩神色出現威嚴之色,道:“察哈爾今年會解決,但想要再解決倭國,就不是短時間內能輕松做到的事情,朕需要借機大幅度消耗倭國的國力。薩摩國,海軍以及那里的情報網,會全力協助你,你要做的,就是不斷的挑起戰爭,不斷的打下去,要以戰養戰,規模要不斷擴大,將倭國的國力消耗到最大程度…”
左良玉又低下頭,嘴角不自覺的抽了下,滿心不甘又悔恨。
他自然不愿意去荒蠻的海外之島,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回來,可再不甘他也知道,這件事由不得他拒絕。
朱栩說了一陣,便打發他道:“去吧,待會兒有人會告訴你怎么做,先去薩摩國,詳細了解一下,再入島原。”
左良玉心里十分想要爭辯兩句,但看著朱栩的神色,以及回想著從頭到尾,沒有一絲的說話的勇氣。
眼前的皇帝沒有與他清算云.南之事,也沒有要處置他,從一開始就打算好,將他發配去海外那些蠻荒之島,根本不容他反駁!
左良玉心里復雜難明,無比難受的站起來,緩慢的抬起手道“臣告退。”
朱栩已經沒有看他,伸手拿起手邊的奏本,自顧的看起來。
左良玉無奈,只得轉身出去,被內監帶去司禮監的一處密室,有人專門給他介紹情況以及一些既定計劃。
很快,內閣就知道了消息。
班房里的畢自嚴抬頭看著鄭友元,點頭道:“皇上看來是早有想法,我們不用管了。詔令擬好了嗎?”
鄭友元道“已經擬好,按照計劃,今年的夏糧會全部兌換成現銀存入各地的皇家錢莊,由皇家錢莊匯總,移交給國庫,不再由地方現存,押送入京,只是,現在就發給各地嗎?”
畢自嚴道“地方腐朽太多太久,每年層層克扣,不知道損失多少,若是不給地方機會,有皇家錢莊介入,或許會省去很多麻煩。這只是暫時的手段,等‘新政’完善了,再歸復。”
鄭友元點頭,道:“我這就拿來,大人過目后,我送去司禮監蓋印。”
因為不設首輔,內閣無法單獨發布詔命,需要司禮監的朱栩寶印。
“嗯。”
畢自嚴剛要低頭繼續,忽然又抬頭道:“各地進京的總兵,除非來求見,其他的一律不見,還有,我府上今天起閉門謝客,不見任何人。”
“是。”鄭友元一愣,應聲道。
孫承宗很快也知道消息,擺了擺手,打發走報信的人,低頭就思索起云.南總兵的新人選來。
云.南到底是復雜之地,加上‘軍改’,必須要有一個鎮得住的人前往。同時,也要考慮北安南的形勢。
孫承宗還沒有考慮清楚,第二個入京的人也到了。
四川總兵——秦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