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上下,現在最矚目的事情莫過于今年的一系列的‘新政’計劃,但是這個計劃,一拖再拖,至今也沒有完善的方案出來。
其中有兩個問題,一個是朝廷與地方的大員之間的矛盾,內閣的一系列安排在這些地方大員來看,過于操切,會適得其反,在不斷的與內閣六部等討價還價,遲遲沒有一個恰當的妥協。
第二個,就是乾清宮的態度,乾清宮的態度有‘一錘定音’之效。所以,乾清宮一日不表態,朝廷,京外大員都會被無休止的‘討價還價’牽扯,掙脫不出。
因此,關鍵,還是乾清宮里,朱栩的態度!
曹化淳知道孫傳庭會問這個問題,默默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繼而又抬頭,道:“孫閣老,若是皇上一日不開口,內閣是否就無法完成今年的‘新政’計劃?”
孫傳庭聽著曹化淳平淡的話語,剛要應聲‘是’,旋即猛的臉色微變。
開口‘是’很簡單,事實也是如此,可反過來一想,那就是他們內閣太無能了!
皇帝將天下政務交托給內閣,結果事事還得皇帝親力親為,那要內閣有何用?要他們這些內閣輔臣有何用?
孫傳庭心里一驚,接著深吸一口氣,看著曹化淳,道:“本官明白了,三日內,一系列‘新政’計劃會完善,大議就定在三天后,如何?”
曹化淳站起來,道:“這件事雜家做不了主,明天內閣商議一番再說。”
孫傳庭會意,面色沉著的道:“公公放心,內閣能當大任!”
曹化淳笑著,轉身出了孫傳庭的班房。
孫傳庭看著他的背影,眉頭微皺,沉吟一聲,出了班房,轉身去見朝鮮二國王。
這件事,今晚要了結,將事情定下!
天未亮,孫傳庭還在給朝鮮,琉球之事收尾,畢自嚴,孫承宗等人就來了。
三人在小茶亭喝茶,孫傳庭道“以前是沒有察覺,現在看來,皇上吞并朝鮮,琉球是早有計劃。”
孫承宗,畢自嚴等都微微點頭,坐在那,面色平靜。
事情到了現在,大家都可以清晰的看到,這顯然是早有圖謀,一步步施展到現在,水到渠成,大功告成——他們才發現。
孫承宗倒是更為坦然一些,看著畢自嚴與孫傳庭,道“皇上所思所想,所圖,皆非我等所能預料,這應當只是我們看到的。皇上心中的豪情…堪比太祖成祖。”
實際上‘堪比’這個詞,孫承宗也是出于避諱,到了現在,誰看不出,當今的景正皇帝陛下,有著比明朝所有皇帝都更為熾烈,磅礴的野心——掩蓋在他平和,安靜的外表之下。
畢自嚴沒有說話,心里說不上高興,也談不上落寞,總之是五味雜陳,很難說清。
當今皇帝,‘背著’他們做了很多事情,是因為他們總是拖后腿,為了防備他們掣肘,太多的事情不讓他們知道,唯有到事情結尾,他們才能‘恍然大悟’。
這對一個內閣‘首輔’來說,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挫折。
“這么說,皇上,決意對察哈爾用兵了?”畢自嚴看向孫傳庭。事情明擺著,察哈爾是一個戰略剩下的一部分,到了這個時候,誰都知道,察哈爾不能繼續存在。
孫傳庭搖頭,道:“還未可知,應該還在等機會。”
乾清宮里的那位,從來不會為了一件事大動干戈,多半還藏有其他目的。
孫承宗道:“這件事應該還不著急,眼下還是‘新政’要緊,必須盡早有個結果,不能再拖延了。”
畢自嚴的心臟那不是一般的強大,很快就掙脫而出,眼神閃著冷光,道:“我們分分工,將近前的事情迅速料理完,大議不能再推遲!傅昌宗,周應秋,方孔炤等人我們再談一次,不管他們還有什么想法,這一次,內閣做主,由不得他們!”
孫承宗,孫傳庭神情微動,畢閣老這個意思,是要放棄嗎?放棄‘糾正’皇帝,專心做自己的事情了?
孫承宗與孫傳庭對視一眼,心里若有所思。
當今皇帝已經大婚,已經成年,親政,確實不再需要他們提心吊膽的跟在后面‘匡扶得失’了,尤其是,當今皇帝表現的雄才大略,他們遠遠不及。
畢自嚴,這是喪氣還是認清事實了?
畢自嚴沒有說話,雙眸灼灼,臉上罕見的出現了一股銳氣!
內閣更加忙碌了,一堆堆的文書,奏本飛來飛去,畢自嚴等人態度更加堅定,內閣召集各地的總理大臣,巡撫入宮,準備今天徹底將事情定下!
這個時候,一道旨意從乾清宮出來,直奔內閣。
畢自嚴看著這道圣旨,臉色動了動,費了好大力氣才沒有阻攔,司禮監與內閣的人,迅速出宮。
城東,趙府。
趙源琛是萬歷年間的工部尚書,今年七十八,在二十多年前就致仕了,這些年在京中養養花,種種草,兒孫繞膝,不理會政局的風云變幻,倒也頤養天年,過的舒舒服服。
這些年朝局是紛紛擾擾,各種傾軋不斷,他都避開了,躲在府邸里安安穩穩。但是,朝廷的大演武還是將他給震動了。
那樣的火器,那樣的威力,實在令他害怕,所以,他在那道奏本上也簽了字。
偏庁里,趙源琛坐在椅子上,滿頭白發,一臉老態,但精神非常。腿上坐著一個六歲的小女孩,這是他女兒,正在一個字一個字的教她認字。
小女孩白皙精致,脆聲聲的跟著念。
一副和諧的父女圖。
沒多久,一個五十多的肥胖老者,蹣跚的走進來,看著趙源琛道:“爹。”
趙源琛頭也沒抬,看著小女孩滿臉笑容,一會兒才道:“怎么了?”
肥胖老者是趙源琛的第三兒子,他看著老者,皺眉道:“爹,您就不該在那道奏本上署名,現在朝局動蕩,天威難測,一不小心就會給我們趙家帶來滅頂之災…”
趙源琛看向他,審視一會兒,搖了搖頭,道:“你但凡要是有一點膽氣,現在也不會只是六品。”
這位三兒子看著趙源琛,眉頭皺了下,有些不甘愿的道:“爹,自從當今皇上登基之后,你看看,過去的王侯還剩下幾個?那些權貴還有幾個?我們趙家根本比不過,我們還是安安靜靜的過日子,不要被牽扯進去…”
趙源琛放下小女兒,背起手,看著這個三兒子,沒好氣的冷聲道“哼,我若活著,趙家還在,若是我死了,憑你還能撐得住趙家嗎?我如果還不做點事情,趙家恐怕就得隨我陪葬了!”
這三兒子神色僵硬,不敢與趙源琛頂嘴,但神色還是不高興。他認為,趙家在朝局未明的情況下不應該過早介入,圖惹禍端。
趙源琛看著三兒子的神色,冷哼一聲,背起手,望著外面,道:“這不過是一道探路的奏本,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能推你一把,至少給你加到三品,我才能放心的死。”
三兒子趙元杉臉上的不甘立即消失,躬身道:“兒子不孝。”
趙源琛瞥了他一眼,道“你不用擔心,準備好五萬兩銀子,明天隨為父走動一番,朝廷那些人,為父看到很清楚,五萬兩銀子,足以給你買一個郎中…”
趙元杉大喜,道:“爹,真的能買到嗎?”
趙源琛淡淡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道:“到任后,為父再給你弄幾項政績,運作一番,最多兩年,或許就能上一任侍郎,再然后,就看你自己的了…”
趙元杉欣喜若狂,道:“爹,你放心,我會想辦法將這五萬兩盡快撈回來,只要我能進到部里,其他的你就看我的,別說侍郎了,尚書我也做得!”
趙元杉話音剛落,外面一個家丁急匆匆的跑進來,氣喘吁吁的道:“老爺,老爺,圣旨,圣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