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栩的手每次都被老太妃拍的生疼,但不知道是他不長記性還是老太妃道行深,次次都能抓住朱栩的手,一抓就不松開。
朱栩嘴角抽了下,忍著痛,笑著道:“太妃說笑,我們都還等著太妃的百年壽誕,那可是我大明的盛世,祥瑞…”
老太妃今天興致非常高,越發有力的拍著朱栩的手背道:“活不了那么久,等皇后入了宮,誕下嫡嗣,老太婆就可以安心等死,去見神宗皇帝了…”
雖然都是一家人,張太后也不能任看這種話繼續,笑著道:“太妃,這么高興的時候就不要說喪氣話了,快點開席吧。”
老太妃笑著點頭,道:“說的是。開席開席,對了,慈燁來了嗎?”
李解語連忙道:“回太妃,慈燁今天有些咳嗽,所以沒有帶過來,淑嫻來了。”
老太妃頓時皺眉,道:“慈燁一定要照顧好,片刻都不能離人,太醫院那邊也要盯緊了…”
這個時候小孩子夭折太正常不過,十個中能活三個已經是非常不錯了。
李解語一直都小心翼翼,太醫院與皇家政院的醫科一直都在研究,想要提升嬰兒的存活率,但凡發現一點,立刻都會來給朱慈燁檢查,以求有備無患。
但到目前為止,進展還不大,還只能謹慎萬分的看護,看老天的意思。
朱慈燁目前是朱栩唯一的男嗣,全大明上下都盯著,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動靜非同小可。李解語自不敢大意,起身道:“是,臣妾一直都小心照看,絲毫大意都不敢有。”
老太妃對李解語勉強滿意,沒有多說,在上菜的時候又笑著向張太后道:“年底了,一些命婦,達官貴人家眷都可以召進宮了,老太婆還能活過今年,能說上幾句話。皇上有如此大志向,咱們后宮幫不上大忙,但能做的也不能閑著…”
朱栩與張太后對視一眼,老太妃今天情緒有些過,不由得都有些擔心。
張太后轉頭看著老太妃,轉移話題的大聲道“太妃,本來不想麻煩您的,過些日子是我父親壽辰,我想在宮外給他辦個宴席,太妃可有空?”
老太妃滿面通紅,看著張太后就睜大雙眼道:“不麻煩,有空,正好,多請些人…對了皇上,你有什么話不方便說的,老太婆給你說去,看他們還能把我老太婆怎么樣…”
張太后眉頭微蹙,本想轉移話題,老太妃又給繞回來了。
朱栩咳嗽一聲,看著老太妃笑著道:“太妃,您老長命百歲就是對朕最大的幫助,今天的事情有些突然,朕還要籌劃一下,老太妃不要著急,內閣那邊估計已經忙翻了天,咱們都耐心些,再看看,有什么特殊變化,朕還要做應對…”
老太妃又啪的一聲拍在朱栩手背上,笑道:“都聽皇上的,咱們都等著…”
張太后輕輕松了口氣,要是老太妃興奮過度,有個三長兩短就不得了了。
朱栩安撫好老太妃,乘機不動聲色的抽回手,又看向張太后道:“皇嫂,日期定下來了嗎?”
張太后看著已經上的差不多的飯菜,道“先吃飯吧,現在路上不好走,可能要多等幾日。”
朱栩點點頭,現在南方多地大雪,水路又多有堵塞,怕是不止要‘多等幾日’那么簡單。
“吃飯,吃飯,皇上,多吃一點…”老太妃拿起筷子,給朱栩夾菜。
朱栩笑著應和,也算明白了他今天所講的事情的影響力有多么大了,宮里都如此,只怕宮外更不得了。
小永寧咬著筷頭,看著朱栩,眨巴著眼,脆聲聲的道:“皇叔,人家想讀書。”
朱栩正接過李解語遞過來的魚湯,看著她道:“你不是已經在讀了嗎?”
小丫頭看了眼張太后,突然大聲道:“皇叔,你今天說的話,人家大部分都聽不懂,人家要讀能聽懂的書,做大明的新公主!”
朱栩與張太后頓時一笑,尤其是老太妃笑的最大聲,看著永寧道:“哎喲,我的小永寧要做新公主啊,給祖母說說,新公主是怎么做的?”
小丫頭到底不到十歲,哪里懂得太多,睜著大眼,好一會兒堅定的道:“就是皇叔說的新,人家也要新!”
張太后笑著搖頭,看著老太妃道:“咱們吃飯,不聽她胡扯。”
小丫頭噘著嘴,在桌上的人群看了一圈,拿著筷子戳著碗,嘀咕道:“都欺負我,人家要去找小嬸…”
張太后最是了解這丫頭,一筷子敲過去,道:“這段時間給我老實點,記住了!”
“是。”小丫頭頓時坐直身體,拿起筷子,一本正經的吃起飯來。
朱栩看著小丫頭的表情,心里突然預感到不好,不由得給了她一個警告的眼神。
但小丫頭仿佛沒看到,殷勤的給老太妃夾菜。
“好好好,乖…”老太妃似乎對小永寧的乖巧很喜歡,不停的夸獎。
朱栩吃了幾口,湊近李解語低聲道:“這幾天給朕看緊這丫頭,不要讓她生事。”
李解語到底只是個才人,外加朱栩后宮只有她與海蘭珠兩人,外面又有張太后幫著料理,平時也不需要費有多少精力,她最大的時間都是在照顧兩個孩子,因此對后宮根本沒什么把控能力,要她去看住在后宮里如混世小魔王的永寧公主,著實是為難。
不過李解語從來不會對朱栩說‘不’,看了眼永寧,低聲道:“是,臣妾明白。”
朱栩不動聲色的頜首,又看了眼海蘭珠,她已經六個多月身孕,預產期在明年三月,他又低聲道:“海蘭珠這邊也不能大意,多照看著。”
李解語展顏一笑,道:“是,再過些日子,臣妾打算將海姐姐搬到魚藻宮,這樣更方便些。”
朱栩眉頭動了下,沒有發表意見,轉頭與老太妃,張太后招呼起來。
朱栩與朝廷一干重臣在承天門上的講話引起的轟動效應還在持續擴大中,在京城逐漸成鼎沸之時,處處都是討論聲。
一處酒樓,人滿為患,吵吵嚷嚷,不知道多少人在急切的搶著說話,混雜不堪,難辨清楚。
在二樓的包廂里,一群六七人倒是清凈,也有秩序一些。
其中一個道“你們都知道了吧,朝廷頒布廢除賤籍的詔令了,這可不是了不得,起碼有幾十萬人被‘赦免’…”
“是啊,要不是今天,我都還不知道,原來我大明還有這么多賤籍…”
“我估計啊不止,這賤籍也是時代傳襲,只會多不會少,要是說有個百萬以上,我都不懷疑…”
“還真有可能,這之中還有罪奴,加上年景不好,每年都在增加,整個大明百萬賤籍,不算多…”
“這一赦免,只怕不知道多少人會對朝廷,對皇上死命效忠…”
“這是必然,要是我,我也肯定誓死效忠,這是多大的恩德…”
“我聽說了,京城的牌位都賣光了,幾乎都是皇上的,香燭也是全城都空了!”
“都是要立長生位啊…”
幾人交談著,一臉的感慨,正說著,突然間窗外響起一陣吵鬧聲。
“快看,是畢閣老,還有魯王,那個是太醫院院正?”
“那個好像是皇家政院的副院長,宋長庚?他也跟在畢閣老身后。”
“這畢閣老可是很少露面,今天咱們還真是好運氣…”
“算什么運氣啊,內閣的幾個閣老都出宮了,六部九寺十二監八局現在都忙的不可開交…”
這是在長安街附近,崇教坊,一樣是熱鬧喧沸。
“這是孫閣老嗎?聽說他接管了內閣所有的直屬衙門,這是去國子監嗎?”
“你不認識嗎?那些都是防疫局,賑濟局,移民局,國貿局,外事局等的主事,這怕是有別的事情。”
“這些是新改的名字吧,也不知道孫閣老要做什么,我怎么有些不安心?”
“這肯定是要有大動作啊,你沒看報紙嗎?今天都是免費的,你不想想,朝廷什么時候大方過?”
“你們說,朝廷還要干什么,這赦免賤籍本就不是小事情,消化也要一段時間吧?”
“誰知道呢,我猜肯定小不了…”
滿京城的議論紛紛,如沸如霧,彌漫,覆蓋整個京城。
“咱們這位皇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有魄力,在承天門上向賤籍講話,宣誓的事情都干得出來,嘖嘖…”
“可不是,不止是皇上,內閣五位閣老,六部六位尚書都拿著鐵桶在那喊,簡直丟盡了臉面,有辱斯文啊…”
“說起來,皇上是越來越胡鬧了,不知道還能干出什么事情來…聽說了嗎,那些賤民現在都嚷著要參加科考,入行伍,由此可見我大明的未來…”
“哼,這還有什么驕傲可言?什么公平公正!要天下無寒士,這圣賢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一個昏君如何能做到,空口白牙,沽名釣譽,騙騙那些無知之徒罷了!”
“慎言!現在到處都是朝廷的眼線,萬不能被抓到把柄…”
“難不成要天下人道路以目不成!我大明何時有這樣的時刻!哪怕是成祖誅殺方孝孺十族,天下可曾息聲!我等豈是懼死之人!”
“不錯!富貴一時,名節千古,我等決不能坐視不理!”
“但也要有所對策才行,不能貿然行事,昏君屠戮的忠臣直人太多,我等還需保有用之身,等待圣君垂堂,眾正盈朝之日,歸復天下,造福黎民…”
“…說的也是。”
內閣,六部的大人們完全沒有在意外面的議論聲,在滿京城的四處奔波,穿梭往來,忙的是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