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客官,這是咱們的招牌菜,九鶴鳴天。”
小二的盤子里放著碩大的一個陶瓷碗,里面一只七彩鶴形栩栩如生的立在湯里,看上去很是賞心悅目。
宮里一向講究節儉,沒誰會閑來無事弄的這么藝術,也就偶爾大宴的時候能夠看到精致菜肴。
小永寧也是開過眼界的,但此刻看著還是眨著眼發愣,抬頭看向小二道“這個,怎么吃?”
不止是小永寧,張筠姐妹倆也好奇,盯著瞧個不停,都是無從下手的模樣。
即便是朱栩也左看右看,找不到工具,推斷不出怎么吃。
小二站在小永寧身側,笑呵呵的道:“客官,用筷子輕輕夾一下,這里分別有雞鴨鵝三種肉,并且里面是可以轉動的,蘸湯別有滋味…”
小永寧已經迫不及待,站起來就用筷子戳‘鶴眼’。
朱栩暗自搖頭,張筠兩姐妹在翅膀也夾了一塊,在湯里放了放,張姝小心的吃了一口,俏臉露出喜色,不等她開口,小永寧已經向朱栩道:“皇…那個叔,快吃快吃,太好吃了…”
朱栩拿起筷子夾了一點,剛吃了一口,他就微微點頭,道:“是不錯。”以朱栩的身份說不錯,這盤‘九鶴鳴天’就真的不錯了。
小二道:“我們的廚子是從南直隸來的,在南直隸那也是首屈一指,這是他在京師做的第三盤,一般人根本不吃不起,諸位客官不妨多嘗嘗。”
廢話!十六兩一盤菜,有幾個能這么奢侈?
小丫頭倒是不理小二的話,吃了幾口就看向小二,脆生生的道:“這個可以打包嗎?”
小二一楞,旋即道:“這個是要現吃的,冷了肉質就會變,沒辦法吃。”
小丫頭有些失望,吃的興趣了立刻減了不少。
張筠一見,微笑著道:“不用失望,要是想吃了,可以將大廚請回去。”
小丫頭雙眼亮,看向朱栩道:“可以嗎?”
朱栩知道小丫頭的心思,笑了聲道:“可以,你也是大姑娘了,一些事情可以自己做主。”
小丫頭歡呼一聲,看向小二道:“你去吧,對了,還有好吃的嗎?”
小二看了眼朱栩,眼毒的知道他渾身貴氣,連忙道:“有,什錦八寶珍我們這里也是一絕,十五兩一盤。”
“快快快上。”小丫頭擺手,迫不及待了。
張姝,張筠都看得出來,永寧公主是想先試吃,然后將大廚叫進宮做給太后嘗一嘗,也都微笑看著。
張筠悄悄瞥了眼朱栩,輕笑著,眼神里有一抹嬌羞。
在禪房的那一陣子,他們的關系變了。
小丫頭解決了心事,吃的更開心了,朱栩看的搖頭,道“慢點吃,后面還有,吃這么多待會兒沒人背你回去。”
小丫頭眨了眨眼,立馬坐直身板,頗為淑女模樣的放慢了速度。
曹化淳,王一舟等人立在不遠處,警惕著四周,也看著朱栩這一桌,兩人心里各有心思,但總覺得,眼前的皇帝身上總是出現一些特別的‘溫情’,不像一個帝王,像‘人’。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哎…”
一聲極其刺耳,又是沖著朱栩這一桌的嘆息突然響起。
“我大明每天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卻有人奢侈的點一盤十多兩的菜…”
“天道好輪回,今日奢靡,誰知道他日就要露宿街頭…”
張筠兩姐妹聽的直皺眉,張姝看了眼朱栩,轉過頭看去,只見不遠處的一個桌上,有著流里流氣的三個年輕人,正看著他們這一桌,滿臉都是輕蔑之色。
張姝俏臉含怒,冷哼一聲道“看你們也不像是窮人,你們怎么不去救災?怎么不向朝廷捐納銀子?你們吃的也有三兩多了吧?比別人吃的也好,怎么不說你們自己?”
三個都是一楞,其中年紀大一些,明顯酒色過度的年輕人,站起來走過來,笑嘻嘻的道:“小姐好利嘴,不知小姐可有出嫁?家住何處啊?”
另外兩個人也都是一臉‘大家都懂’的神色走過來,嘿嘿笑道“這是我大哥,他叔叔就要做戶部尚書了,他明年也必然登科,如果你能被我大哥納為小妾,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咦,大哥,還有一個…”
年紀最大的走過來,恰好也看到了張筠的側臉,頓時雙眼一睜,又看向張姝,臉上漲紅,抬起手,很有禮的道:“二位小姐,在下張賀勵,乃新任戶部尚書張大人的侄子,不知二位小姐可有婚配?”
動作是很有禮,可一舉一動都充滿了淫色,看著讓人惡心。
不等張姝張筠兩姐妹發怒,朱栩笑著轉過身,看著張賀勵道:“二小姐我不知道,不過這大小姐有了。”
朱栩一說話,張筠俏臉微紅,張姝有些幸災樂禍的看向這個張賀勵,嘴角難掩笑意。
小永寧嘴不停,抬著頭,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的張賀勵,興奮的直閃光。
曹化淳眼觀鼻鼻觀心,只希望這位張公子不要給張秉文惹禍,要是還沒上任就下了獄也算開了景正朝先例了。
王一舟倒是沒有閑心,小心的戒備著,要是這三個紈绔子弟傷了皇帝或者桌上的人,那他罪責就大了。
張賀勵看上去有二十五六,雖然看似去酒色過度,可雙眼很是精明,打量了朱栩一眼,直起腰,笑了聲,道:“不是在下看不起這位小兄弟,只怕現在還沒有功名吧?甚至于都不知道我叔父是誰?”
朱栩端著酒杯,嗯了聲,道:“認識,他沒事老是煩我。”
三個浪蕩子都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三個人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張賀勵更是走過來,用力的拍著朱栩的肩膀,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王一舟臉色微變,剛要上前,朱栩就悄悄做了個手勢。
王一舟面露冷色的站在原地,不敢大意,腰間的火槍已經掏出來,不遠處的便衣禁衛也悄悄起身,手摸著火槍,只要三人再有不軌,瞬間就能‘處決’!
張賀勵笑的臉色漲紅,大聲道:“哈哈,你要笑死我了,我叔父會去煩你?你是誰?是傅尚書嗎?還是內閣輔臣?哈哈,小兄弟,吹牛也想好了,你這樣會笑死我的…哈哈…”
朱栩微笑著拍掉他的手,道:“要不要我叫他來,只要我叫了,他肯定來。”
“哈哈,張兄,他能使喚你叔父…”
“哈哈哈哈哈,張兄,哈哈,快快,讓他叫,我們也想見見張大人,平時都見不到…”
張賀勵笑的就更兇,看模樣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了,完全說不出話來:“哈哈,哈哈,哈哈…”
蹬蹬蹬 就在這個時候,樓梯口想起腳步聲,兩個人影一前一后的走上來。
三個人的笑聲接二連三的戛然而止,都愣愣的看著樓梯口出現的兩人。
一個體態有些發福,面上淡淡,一個瘦高,神色冷漠。
張賀勵三人心里都是一驚,顧不得朱栩,連忙跑過去,老老實實的行李,道“學生見過傅大人,張尚書。”
來人正是傅昌宗,張秉文,兩人瞥了這三人一眼,依次向朱栩走來,抬手道:“臣參見皇上,見過公主。”
噗通噗通噗通 他們話音剛落,身后的三個人接連倒地,雙眼大睜,驚駭欲絕。
“皇皇上…”
三人嘴唇顫抖,頭上大滴大滴的冷汗落下,癱軟在地上。
張秉文有銳氣,為人也更苛刻,皺眉看了眼三人,抬手向朱栩,請罪道:“臣教子無方,還請皇上懲罰。”
朱栩笑了笑,擺手道“我大明世家子弟比這個不像話的還多的是,怎么教導你自己看著辦。”
張秉文眉頭皺起,道:“是。”說著,轉身看向三人,冷哼一聲道:“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考入新兵營,待上三年。若是考不過,海參.崴,瓊.州,你們自己選。”
張賀勵三個人臉色大變,可也知道這已經是寬宥了,連忙爬起來,哆嗦著道:“是是,我等一定會通過。”
在張秉文看來,以他們這樣的‘嬌貴’掏空了的身體,一個月肯定是通不過,冷著臉擺了擺手,道:“三年內不要在京城出現,去吧。”
三人臉色慘白,一個‘不’字都不敢說,慌忙磕頭,轉身踉踉蹌蹌的跑了。
朱栩看著張秉文搖頭道:“到底是年輕人,無需這么苛刻。”
張秉文神色不改,道:“是臣的疏忽。不止是朝廷官員需要整肅,這天下之人,尤其是世家之人,更需嚴厲,否則惰性日增,國之禍起。”
朱栩‘唔’了聲,張秉文的話是有道理,但站的還不夠高,看不清問題的本質,也沒有多說,轉向傅昌宗道:“舅舅是有事?”
如果沒事,傅昌宗絕對不會跑來打擾他的雅興的。
傅昌宗看了眼在座的,抬起手,道:“是。臣此去陜甘六省,除了皇上,內閣,六部的支持,還需錢糧,臣想動儲備。”
所謂的‘儲備’就是十大糧倉以及惠通商行的儲備金,這些現在嚴格把控在內閣,即便是傅昌宗也已經不能隨便動用。
朱栩明白了,傅昌宗想要在陜甘六省樹立威信是不容易的,除了權力,還需錢糧,要雙管齊下才行。
點點頭,朱栩道:“這個是朕考慮不周,這樣吧,日后陜甘六省的錢糧從六省總理大臣府出,一些官員調動任免,朕也放給你,必須要盡快理順政務,有些急務也可先斬后奏,一定的時候,舅舅也拿出點魄力來!”
傅昌宗缺的就是這個,卻也知道此去責任重大,抬手道:“是,謝皇上。”
張秉文在一旁看著,再次體悟到了傅昌宗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說完了傅昌宗的事情,朱栩轉向張秉文,道:“戶部現在有什么急事?”
張秉文立即抬手,道:“臣特來請旨,希望能在大議之前出京巡視一番,以便做一個真切的了解。”
這種要求還是第一次出現,朱栩好奇的看著他,道:“怎么,發現了什么問題?”
張秉文抬手,道:“暫時還沒有,只是過去戶部出錢如流水,臣想看看地方上是如何運轉這些錢,以便心里有數。”
朱栩心里明了,張秉文應該是發現了什么,還不能明確說的事情,想了想,頜首道:“朕準了。不過你出京估計內閣那邊會很高興,你心里要有數。”
張秉文自然知道現在內閣與六部正在就權利劃分進行寸步不讓的爭奪,他作為新任戶部尚書自然明了,抬著手,道:“皇上放心,臣心如明鏡。”
朱栩打量著這位新戶部尚書,瞇了瞇眼,之前是不是有些小瞧了?或許張秉文做的會比他預想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