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的府邸離秦淮河并不遠,在成賢街上,是一座大院子。
成賢街這里原本是江南貢院,國子監等聚集地,是文風最為鼎盛之地,從名字就可看出一斑,與秦淮河畔的青樓教坊只有幾步地的距離。
今天,成賢街熱鬧非常,鑼鼓喧天,人流如織,歡聲笑語,溫暖如春。
錢謙益有一妻四妾,但是因為錢謙益過去的作為,有三個人‘求去’,拿著和離書,‘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一去不回頭。
對于這些人的離開,錢謙益根本不在眼里,因為他瘋狂的迷戀上了秦淮河名妓——柳隱,柳如是。
今天,是他迎娶柳如是過門的大喜日子——普天同慶。
錢府大門前,張燈結彩,鞭炮齊鳴,人來人往。
“恭喜恭喜…”這是前朝南.京吏部尚書柳潔成,今年七十多,去年剛納了一房小妾,只有十二歲的教坊司小姑娘,現在牽著小手,露出僅剩的兩顆牙,樂呵呵的與錢謙益打招呼。
“柳大人,請請,請上座…”錢謙益大喜,拱著手,滿面紅光。
“恭喜錢大人喜得嬌妻,梨花海棠…”這位是原浙.江布政使,六十多歲,一臉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笑容,他有十六房妻妾,日日做新郎,并且其中有兩個小妾頗有才華,在金陵城傳為佳話。
“陶大人,請請,沒想到驚動了您…”錢謙益自然也是同樣笑容,拉著這位陶大人向里面走去。
“錢大人,嬌妻美妾成雙,羨煞旁人…”這一位是南直隸有名的大儒,詩書傳家五代,歷代都有賢達,今年快七十了,兩個十六七歲美婢攙扶著,慢吞吞的來到門前,眼睛瞇成一條線,笑的分不清東西南北。
“景城先生,蓬蓽生輝,快請,來人,快請到上座…”錢謙益大喜過望,連忙大聲招呼著。
這些都是他要招呼的,與此同時,賀禮如同小山一般的堆積,不時的向后院轉移。
屋內早就坐不下,院子力擺了四十多桌,依然人滿為患,不停的添桌子,沸沸揚揚,熱鬧鼎沸。
錢謙益的影響力非同小可,驚動了半個南直隸,幾乎有名有姓的朝野官員都來了!
“老爺,您看看還有什么要安排的?”錢夫人出現在錢謙益身側,輕聲道。錢謙益今年四十多,錢夫人也到了糟糠之妻要下堂的時候了,渾身上下都是‘富態’。
錢謙益現在是春風得意,聽著夫人的話,轉頭看了看,發現巡撫衙門,應天府的官員都沒到,眉頭一皺,道:“派人去通知一下方孔炤等人,宴席不等人。”
雖然方孔炤是一省封疆大吏,可錢謙益畢竟是前任禮部侍郎,才華冠蓋金陵,乃是整個大明首屈一指的大才子,若是復啟,定然是六部尚書,前朝甚至可能直接入閣,又豈是一個巡撫可比的!
錢夫人道:“嗯,我這就派人去催催。”
錢謙益心滿意足的點頭,等錢夫人走了,招來一個心腹,低聲問道:“如是那邊準備的怎么樣了?”
對于柳如是錢謙益是無比上心,他從京城辭官歸金陵,本來滿心不甘,但在秦香樓待了幾次,他就對花魁柳如是一見傾心。此女才情動人,秦淮河上無人可比,在整個大明都找不出第二個,這讓快年過半百的錢謙益萌動了少年心,非要納娶過門不可!
但是柳如是的態度有些模棱兩可,錢謙益拿不準,哪怕撒出去大把銀子,還是沒有換來一句實話。不過這些不重要,只要過了門,他們有的是時間培養感情。
下人湊近,低聲道:“秦香樓的姨娘說,嫁衣等都送進去了,柳如是已經在打扮,一定不會誤了時辰。”
錢謙益心里的石頭轟然落地,大喜道:“那就好那就好,好生招呼著,一個都不準怠慢…”
“是老爺…”
錢府上下忙的翻天覆地,雞飛狗跳,熱鬧聲覆蓋了整個應天府。
在他們說話之間,秦香樓也是喜氣洋洋,大紅燈籠高高掛起,人滿為患。
“哎,還是柳妹妹命好,前一個尚書,后一個侍郎…”
“人家可不是,也不想想,多少達官貴人,風流名士入了她的閨房…”
“哎呀,說的還真是,不過錢大人在金陵也是首屈一指,咱們的柳妹妹還真是有福…”
樓梯間,拐角處,一些女人聚集在一起,三三兩兩,怪聲怪語,時輕時重的談論著。
“都給我閉嘴,有本事你們也嫁一個侍郎尚書我看看!”
水桶腰的姨娘帶著一陣刺鼻氣味走了進來,頓時冷眼瞪著,沒好氣的哼道。
一群女人立馬不甘心的翻了翻眼,三三兩兩嘀嘀咕咕的散開。
這姨娘又冷哼一聲,轉瞬間又笑逐顏開的扭著水桶腰上了二樓,來到柳如是的房門前。
“如是啊,你準備的怎么樣,我進來了…”這姨娘語氣極其膩人,一舉一動都透著難抑壓抑的興奮。
柳如是坐在里間,對著鏡子,坐著一動不動,只是靜靜的看著鏡中的俏臉。她的年紀實際上并不大,與朱栩差不多,可人生遭遇卻糟糕到了極點,落在章臺也是造化弄人,萬非得以。
要說歸宿,錢謙益確實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雖然年紀大了一點,但一身才華確實冠蓋大明,完全符合她的心里想法。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她完全提不起興趣,仿佛現在根本不想嫁人,可身落紅塵的人,誰又不愿有個歸宿?
她身邊放著大紅嫁衣,一切納娶儀程都是正室的待遇,外面還有隆重迎親隊伍。
“哎喲,我的姑奶奶,你怎么還沒穿呢,那些死丫頭都跑哪去了…”這姨娘一見頓時急的不得了,一面拿起嫁衣,一面又推開窗戶看向下面。
柳如是慢慢的梳著頭發,臉上一動不動。
這姨娘非常了解柳如是,一見心里嚇了一跳,看著她失聲道:“我的姑奶奶,你可別亂來,你想想,這河上來來往往哪一個比得上錢侍郎?他對你是費盡心思,沒有半分苛待,甚至是尊重,你還想怎么樣?要是這次你錯過了,要后悔終生的…”
柳如是在鏡子里看著這姨娘焦急的臉,輕聲道:“我知道。”
這姨娘看著柳如是,眉頭緊皺,滿臉急色,恨不得以身相代。這會兒是打不得罵不得,只得苦勸道“姑娘,就別再想那什么朱公子了,若他真是皇上身邊的人,萬不可能迎娶咱們這等身份的人,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安心嫁入錢府,盡可以安安穩穩,舒舒服服的過完下半輩子…”
柳如是嘴角動了動,顯然有些不甘心,對于年將半百的錢謙益,她心里還是有抗拒。
“姨娘,姨娘…”樓下突然響起大喊聲。
這姨娘一聽臉色大變,連忙對柳如是道:“錢家人來了,姑娘,快,換衣服,來人,快給如是換衣服,姑娘,可別再犯渾了…”她說著就匆匆下樓,錢家在金陵勢力太大,她小小青樓可惹不起。
幾個婢女走進來,拿起東西就要給柳如是身上加,但這個時候顧橫波卻出現了。
沒多久,柳如是就出了樓,并沒有穿著嫁衣,而是與顧橫波一起坐著馬車,趕赴錢謙益府邸。
“李大人?”
“趙大人,幸會幸會,下官姓龔…”
“陳大人…”
在錢府大門前,龔鼎孳幾乎是挨個認人,熱情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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