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詔話音落下,他身前所有順天府的人都大驚。
一些衙役甚至都忍不住的拔刀,準備上前。
陳所聞更緊張了,眼前這位別說砸了順天府,就是闖進內閣鬧騰一番,誰又能把他怎么樣?
陳奇瑜微微皺眉,他是順天府尹,河.北巡撫,雖然有所擔心,可輸人不輸陣,站在曹文詔馬前不遠,一臉無懼的沉色道:“曹總兵,本官好言好語不是本官怕了你!這順天府乃是朝廷衙門,別說是你,就算是兵部的那些大人也不敢說砸就砸,今日你若動我順天府分毫,我就是拼著殺頭,也定然與你周旋到底!”
曹文詔頓時一笑,道:“我大明的文官就是硬氣,也好,來人,給我沖!”
“阻攔者,殺無赦!”沈濤龍拔出刀,大喝一聲,同時大步上前。
陳所聞大驚失色,連忙對順天府的人喊道:“順天府的人退到一邊,不準亂來!”
陳奇瑜沒有說話,就直直的站在曹文詔身前,目光冷峻,臉上毫無退縮之色,哪怕曹文詔的馬抬腳就能踩在他身上!
沈濤龍帶著一百多人,直接闖進了順天府,控制了里里外外。
曹文詔看著陳奇瑜,一臉贊賞的點頭道:“皇上曾經夸贊過你,倒是不錯,呂宋,舊港那邊缺的是人,本將有機會會為大人諫言的。”
他說著不等陳奇瑜接話,直接拉轉馬頭,繞過陳奇瑜,大模大樣的騎著馬沖進了順天府。
陳所聞嚇了一跳,連忙走到陳奇瑜身側,道:“大人,你沒事吧?”
陳奇瑜皺深吸一口氣,道:“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了,你派人同知孫閣老,我去應付著。”
“是。”陳所聞也知道今天有的麻煩,連忙命人去內閣。曹文詔要是硬來,順天府根本沒轍,總不能調集府兵來與曹文詔火拼吧?
在陳所聞派人去找孫承宗的時候,孫承宗剛剛抵擋曹文詔的府邸,看著人去樓空,敞開的大門,神色微凝。
曹文詔沒有第一時間進宮他就心存疑慮,眼見如此,他看向身后的內閣差役,道:“曹總兵去哪里了?”
那個差役有些氣喘吁吁,在附近跑了一圈,聞言道:“大人,據路人說,曹總兵帶著人,去了順天府,有一百多,氣勢洶洶,甲胄,刀兵都有。”
孫承宗立刻就聯想到了之前曹鼎蛟的事情,心里卻還是不解,曹文詔即便有不滿,也不應該這么大張旗鼓的去順天府鬧事吧?這不是曹文詔的格調。
想了一會兒,不管如何,現在不是找曹文詔的好機會,他道:“盯著曹文詔,有機會讓他來見我。”
“是。”孫承宗身后的差役道。
曹文詔帶著百十精銳士兵招搖過市,更是闖入順天府,不知道引起了多少人矚目,消息也是傳的滿天飛。
大理寺,督政院,六部,內閣都很快收到消息,卻沒有立刻發作,紛紛派人盯著順天府,想看個究竟,曹文詔到底要做什么,什么目的?
班房內的朱栩聽著也是一怔,自語的道:“老曹這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京城都在他眼皮底下,這么大動靜分明就是做給他看的。
曹化淳也是不明所以,站在不遠處沒有說話。
沒多久朱栩就眉頭一挑,笑著站起來道:“朕小憩一會兒,誰來都擋駕。”
曹化淳微怔,還是道:“是。”
曹文詔進了順天府,坐在大堂上的座位上,大馬金刀,對案桌上的文書隨意翻看,然后扔在地上。
沈濤龍帶著人,將順天府翻了個底朝天,好一會兒過來道:“大人,那個府丞沒有找到,估計不在。”
曹文詔點點頭,看向陳奇瑜道:“陳大人,不介意我在這里坐一陣子吧?”
陳奇瑜不知道曹文詔要干什么,沉著臉道:“曹大人,雖然之前我順天府有所冒犯,不過這里畢竟是順天府大堂,你這樣做,不覺得違制了嗎就真的不怕群臣彈劾嗎?”
曹文詔隨手又將一道文書扔在陳奇瑜腳下,道:“曹鼎蛟不止是我的侄子,也是皇上著重培養的人,陳大人,你認為,事就真的那么簡簡單單的算了?”
陳奇瑜眉頭一皺,看著腳下的奏本,道:“曹總兵,曹鼎蛟的事情本官做的是仁至義盡,你若是糾纏不休,莫怪本官不講情面!”
曹文詔看著陳奇瑜,興致勃勃的道:“你能調動府兵來與圍了我?亦或者請內閣出面?你用府兵,我就調巡防營,甚至禁軍都行,至于內閣,你叫來了又能怎么樣?我要是不理會,他們又能如何?”
曹文詔這些話差不多就是吹牛了,巡防營,禁軍都不是他能隨便調動的,更不可能會出現與順天府府兵火并的情形,那后果太嚴重,哪怕是曹文詔都擔不起。
但陳奇瑜沒有想到那么多,依照他的想法,以曹文詔的能量,不管是巡防營還是禁軍,他都能輕易調動,甚至說他能調動京城四周的駐軍陳奇瑜都不懷疑,畢竟這位號稱是當今皇帝第一心腹。若是他的府兵與巡防營或者禁軍對抗,甚至于廝殺,那絕對不止是他一個人下獄論死那么簡單。
“曹大人到底想要怎么樣?”陳奇瑜沉著臉,壓著怒氣道。
曹文詔笑容不減,道:“砸了順天府!”
“為什么?”陳奇瑜冷聲道。
曹文詔又隨手扔掉了手里的一道文書,道:“按照皇上的說法,顯示一下存在感,我離京太久,很多人都忘記我了…”
陳奇瑜自然不相信這樣的鬼話,直直看著曹文詔,道:“曹大人應該知道,現在京城不太平,若是你再惹出風波來,皇上,內閣的面上都不會好看,我勸你還是收手吧。”
曹文詔隨意的扔著文書,突然大聲道:“對了,南海兩個省缺的是人,陳大人有沒有人需要我推薦的,以我這次的軍功,說什么皇上估計都答應…”
陳奇瑜的眉頭立時抖動了兩下,誰會愿意去萬里之外的荒島之上,那簡直是永世流放!
他摸不清曹文詔到底要干什么,也不能真的強行驅趕,現在只能拖延時間,等內閣那邊來派人來說和了。
曹文詔也不著急,扔完了所有文書,站起來,雙手試了試眼前的案桌。
眼見曹文詔就要掀桌子,陳奇瑜深吸一口氣,道:“曹大人,不管如何,都要有一個體面,若是你做的太過,即便百官敢怒不敢言,遲早也有秋后算賬的一天!今天你掀我順天府的桌子,明日就有人拆你的牌匾!”
曹文詔手一頓,抬眼看向陳奇瑜,笑著道:“要是別人,怕是早就被你嚇跑了。不過你放心,這桌子我是掀定了,但不止是掀給你看的。”
陳奇瑜神色微變,目光驟沉,道:“你是做給孫閣老看的?”
曹文詔試了試,而后又坐下,意味深長的道:“不止。”
陳奇瑜隱隱有所悟,道:“你是做給內閣看的?為什么?你根本沒必要這么做…”
曹文詔看著陳奇瑜,道:“皇上,內閣的大人們都曾夸贊過你,不妨繼續猜猜看。”
陳奇瑜看著曹文詔,心里已經大概明白了,心里微沉的道:“重塑綱紀是皇上,朝廷大人們的既定計劃,內閣需要威望,我勸曹大人謹慎而行,莫要揣摩錯了上意!”
曹文詔笑容深邃,抬頭看向外面,心里暗道‘內閣需要威望不假,可也要分清個主次…’
陳奇瑜猜到了,心里有底,也就不再與曹文詔做口舌之爭,靜靜的陪著等著。
陳奇瑜的‘求救信’很快就到了內閣,鄭友元站在畢自嚴的桌子前,道:“大人,孫閣老那邊估計早就知道了,還要去通知一聲嗎?”
畢自嚴沒有回答,反而道“你說,曹文詔這是要做什么,只了為了給他侄子出氣,立威給京城看嗎?”
鄭友元看著畢自嚴,也是疑慮叢叢的道“這一點下官也很奇怪,曹文詔向來低調,這次這么大動靜,只怕有別的目的。”
“別的目的?”畢自嚴若有所思,道:“他能有什么目的?莫不是沖著軍改去的?”
“應該是了,現在就等著孫閣老上鉤。”鄭友元神色多了一份篤定的道。
畢自嚴微微點頭,站起身。
鄭友元一怔,道:“大人這是?”
畢自嚴看著門外,道:“這件事得皇上點頭才能了結,皇上既然需要這個臺階,我們得給他。”
鄭友元頓時會意,道:“大人說的是,我去請孫閣老。”
畢自嚴‘嗯’了聲,雖然軍改他沒有多少關注,卻很清楚,皇帝矢志的事情,他們阻止不了,只能盡可能的確保萬全。
沒多久,孫承宗就出現在畢自嚴班房門口,兩人站在門旁就商議起來。
“你怎么看?”畢自嚴言簡意賅的問道。
孫承宗面上有些冷沉,目光相當不善,語氣卻又異常平靜的道“兵部已經新擬定了改革方案,待我見見曹文詔再說。”
畢自嚴神色微動,在內閣公事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孫承宗這樣的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