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永寧的一句話落下,滿屋子的人都靜了。
好一會兒,張李氏看著小永寧,一臉小心翼翼的道:“公主,你是說…皇上也來了嗎?”
小永寧挺直腰板,一本正經點頭,脆聲的道:“嗯,皇叔與我一起入府的。”
“哎呀…”
張李氏叫了一聲,轉身就要走,又猛的回身看向小永寧,猶豫著又要轉身出門,這么一來一回,來來回回。
張筠俏臉更紅了,微低著頭,目光一直看著張李氏——皇帝這次登門,無異于提親。
張姝見她娘著急的如熱鍋上螞蟻,就是不出去,連忙上前道:“娘,皇上肯定去前廳了,您快去啊…”
張李氏抬頭看著張姝,張嘴欲言,又轉向張筠,半晌‘哎’的一聲,好似很為難的轉身出去。
小永寧大眼睛瞇起,嘴角露出小狐貍的得逞笑容。
張李氏急匆匆的出了張家兩小姐的秀樓,剛穿過門旁,翹首以盼的年輕人連忙上前,神色激動的抬著手道:“夫人,小姐可說要見我了?”
張李氏一見,頓時皺眉,想了又想,還是皺眉勸道:“上官公子,我勸你還是死心吧,筠兒是要進宮的人,你再這樣糾纏下去,小心禍及全家…”
年輕人名叫上官繼宗,祖上做過江南學政,父親蔭封了錦衣百戶,哥哥在太仆寺,位列六品,也算是官宦之家。
上官繼宗一聽,神色惱怒,道:“即便是皇上也講一個‘理’字,我與大小姐一見傾心,有山盟海誓…”
“住口!”
張李氏聽的臉色一變,厲色道:“上官公子休得胡言!我家筠兒何曾與你有過瓜葛!若是你再糾纏,胡言亂語,莫怪我老太婆不客氣!”
上官繼宗神色糾結了一下,道“雖然現在還沒有,但我一定能打動小姐,這些遲早都會有的,夫人,請你讓我見一次小姐吧,我一定能讓她醒悟的,我才是她的今生良配,深宮是萬萬入不得的…”
張李氏心中焦急,偏又遇上這么個二百五,皺著眉頭,一臉難色的道:“上官公子,我們張家與你上官家乃是世交,不想看著你們倒霉,聽我一句勸,今后閉門讀書,千萬不要再出來,行了,你也別多說,趕緊走吧,今后不要再來了…”
上官繼宗還要再說,可張李氏在一群人簇擁下,急急的趕赴中堂。
上官繼宗看著張李氏的背影,神色猶疑,一會兒又神色堅定,向著院子里大喊,道:“大小姐,上官此心不改,若是你有意,我一定拼命保護你,絕不會讓你進宮受苦…”
剛走不遠的張李氏一個踉蹌,旋即冰冷著臉,對著身后的管家沉聲道:“給我將他扔出去,今后不準他進府!還有,通知上官家,若是他們再讓這個愣頭青亂來,就別怪老太婆先斷了兩家的交情!”
“是夫人!”管家連忙應聲,安排人去。
上官繼宗被押著拖走,還不停的大喊大叫:“小姐,我一定會回來的,你千萬不要入宮,你會后悔的,我才是你的良配…”
秀樓里的張姝聽的直皺眉,有些惱怒的看著姐姐,嬌哼道:“這個上官真是討厭,就是見過一次面,就這樣胡攪蠻纏,壞姐姐名聲…”
張筠連忙拉了拉妹妹的手臂,暗暗示意,轉頭看向永寧公主。
小永寧吃的正開心,仿佛什么也沒聽到。
“不就是嗎?”張姝一臉的不高興,道:“要不是我們兩家是世交,我早讓人打他了…”
張筠瞪了她一眼,旋即也眉頭微蹙的輕聲自語道:“這樣確實不是辦法,我改天找他談一次吧。”
張姝慌忙拉住她,道:“姐姐你千萬別去,見了一次他都這樣,要是再見,他非得死纏不放不可,要是皇上,后宮知道了,那還得了…”
張筠俏臉微凝,有些遲疑的道:“上官家以前對我們照顧很多,尤其是爹下葬都是上官家安排的,若是因為我連累了他們…”
說到這里,張姝也咬起嘴唇,不知道該怎么辦。
這會兒,朱栩正在張家正廳,與一個中年人在交談。
中年人頗為拘謹,名叫張榮穘,是張家的長兄,張氏母女都賴他照顧,原本是湖廣學政,后來學政被裁撤,他不愿入政院就一直賦閑在家,著書立說,是一個頗有名望的文壇名士。
朱栩放下茶杯,微笑著道“你是說,現在政院的課綱有問題?”
張榮穘坐在朱栩下首,抬起手,頗是謹慎的道:“是,微臣認為,現在政院以及所屬的各地書院,學院的生員,都不能專心讀書,所學繁雜,無法專精,也不夠刻苦,一年下來也就讀了那么幾篇,這樣別說十年,就是二十年也不能成才…”
朱栩聽著,并沒有生氣,輕輕點頭。
政院的教學方式改變了現在的年輕人埋頭苦讀四書五經才能‘成才’方法,均衡了各方面的知識,這也就讓他們的‘文化涵養’在悄然降低。若是真的要讓政院的學生與現狀的士子一同以過去的方式科舉考試,只怕政院能中第的屈指可數。
但圣賢書不能當飯吃,尤其是在科技即將爆發,科技時代已經到來的這個關口,朱栩需要大量的人才,圣賢書不能替他培養。
“還有什么想說的?”朱栩看著他道。
張榮穘對皇家政院了解極多,見朱栩并沒有生氣,故作沉吟的又道:“微臣以為,皇家政院固然有其好處,也不能瓶塞其他書院,流派,當兼容并蓄,海納百川…”
朱栩雙眼微亮,看著他笑著道:“這個提法很不錯,不過還不夠,兼容并蓄不應該只限制在儒家,春秋戰國的諸子百家也不能瓶塞在外,你覺得是不是?”
張榮穘神色微楞,沒想到皇帝想的比他還大了一層,不過儒家向來鄙視其他‘百家’,尤其是千年前已經‘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早已經事實上統一了‘百家’,所以張榮穘心里反對將這個‘百家’放在‘兼容并蓄’中,嘴上還是道“皇上胸襟寬廣,目光長遠,微臣不及。”
對于這種口不對心的馬屁朱栩早就一眼能看穿,輕輕笑了聲,手指在大腿上拍了拍,心里轉著念頭。
他現在正是急需人才的時候,這個張榮穘倒算是一個,將來若是文理分科了,他倒是合適的人選,并且張筠若真能成為皇后,張榮穘按照規矩還能得到一個‘伯’爵位。
正思索著,張李氏一臉緊張,快步來到大堂,在朱栩不遠處,行禮道“民婦張李氏,拜見皇上。”
朱栩看著她,微笑道:“免禮吧,朕所為何來,已經與你們家大伯說了,朕呢,想先見見張小姐,早日定下,也好安老太妃,皇嫂的心,皇宮也好做些準備。”
張李氏先是一怔,旋即就明白了。
老太妃給皇帝選了三個人,三個人的名分還沒有定,皇帝這是來定名分的,誰是皇后,誰是妃子都由皇上決定!
張李氏看著朱栩,神色微微變幻,道:“皇上,這…不合禮法。”
朱栩對一些禮法是深惡痛絕,禮部現在正對一些禮法進行梳理,一些該砍掉的,他到時候絕對不會手軟,比如這一條!
他今天是非見不可,目光看向張榮穘,笑著道“確實不太合禮法,不過近來京城紛紛擾擾,朕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不能耽誤在這里,你怎么看?”
張榮穘,張李氏都齊齊臉色微變,他們都知道上官繼宗的事,心里都是狂跳,不知道眼前的皇帝是否已經知道了。
若是知道了,不止張筠進不了宮,很可能還會連累張,上官兩家!
張李氏沒什么主張,轉頭看向張榮穘,這是張家大伯,重要的事情都是他拿主意。
張榮穘眉頭皺了皺,神色有些凝肅,起身抬手道:“事急從權,臣認為,可以見一見。”
朱栩點點頭,倒是還有些變通,稍做沉吟,道:“政院那邊最近要開一個‘史經科’,對古史,古經進行重新考證,編訂,譯注,你要是有興趣,去做一個主事吧。”
張榮穘這幾年其實也一直希望復啟,卻沒能成功,聞言也是目光微動,壓著喜色,起身道:“謝皇上恩典。”
朱栩微笑著,又轉頭看向張李氏。
張李氏神色還是猶豫,待看到張榮穘的眼色,連忙道“是,還請皇上寬容些時間,我這就去讓筠兒梳洗,整理一番。”
肯定是要做些準備的,朱栩端起茶杯,道:“嗯,朕要與張小姐單獨談談。”
“是。”張李氏應了一聲,又匆匆轉身出去。
繡樓里本來就有些緊張的張筠一聽皇帝要親自,單獨的見她,俏臉有些發白,整個人緊張的說不出花來。
張姝卻大喜,拉著她的手臂,道:“姐姐,你一定與皇上好好說,要是你能做皇后,我說不定也能封個夫人什么的…”
張李氏一把扯過張姝的耳朵,哼了聲,道:“出去,都出去,筠兒,你快梳洗,整理一下,那個,公主,您也先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