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傅濤一聽,連忙抬頭看向傅昌宗,道:“父親,畢閣老這么晚來做什么?”
傅昌宗放下茶壺,淡淡道:“畢閣老一直都希望朝局穩定,如果有人要拉我下馬,畢閣老不會答應,現在應該是有人希望畢閣老出手來動我…”
傅濤明白,現在的朝局,雖然里面也有些不太平,可整體卻是一塊,誰都不希望在眾人矢志推動‘新政’的時候,有重大變故發生。
戶部或者說他父親是推動‘新政’極其重要的一環,他要是倒了,那牽連實在太大,足以天下震動,畢自嚴應當也不希望看到這樣情況發生。
傅昌宗整理了下衣服,道“你去休息吧,記住我的話。”
“是。”傅濤站起來,應聲道,神情多少有些擔憂。
傅昌宗穿著常服來到客廳,抬手向畢自嚴道“畢閣老,倒是少來我府上,真是蓬蓽生輝。”
畢自嚴不茍言笑,道:“我深夜前來,是有些事情要與傅大人談一談。”
傅昌宗示意他坐下,兩人喝了杯茶,傅昌宗這才道:“畢閣老請講。”
兩人雖然是同僚多年,可因為各種原因并不相熟,這樣的對談,還是第一次。
畢自嚴沒有與傅昌宗打啞謎,直接將幾封舉告信遞給傅昌宗,道:“傅大人,還請給本官一個解釋。”
傅昌宗看了眼畢自嚴,接過來,抽出信,慢慢的看起來。
至始至終他神色都沒有什么變化,惠通商行與戶部關系緊密,里面很多東西他心里一清二楚。
比如,這些消失的銀子,并不是憑空消失,而是進了內帑,然后去了軍器局,錦衣衛等,有的是皇帝登基之前,有的是登基之后,由于一些關系沒有理順,銀子一直是這樣流動,對外界來說,是個秘密。
至于那些所謂的見不得人的生意,包括礦業,青樓,私鹽等等,有的是前朝遺留下來,有的是當初高價出售給關外的,都是不能拿不到臺面上來講的。
傅昌宗看完,放下這些信,沉吟一聲,道:“畢閣老應當知道惠通商行是皇上的產業,與其來問我,不如去問皇上。”
畢自嚴臉色微變,道:“你是說,這些皇上都知道?”
傅昌宗微笑,道:“皇上知道的,比下官清楚。”
畢自嚴審視著傅昌宗的神色,好一陣子后點點頭,沒有多言。
如果這些事不是傅昌宗私底下所為,那顯然是皇上另有目的,也就是說,這些人看似是在攻擊傅昌宗,真正攻擊的卻是皇帝!
畢自嚴心里松口氣,這樣一來,傅昌宗就不會倒臺。那么,接下來就必須要在皇帝回來之前,了結這些事情,將這些宵小徹底鏟除,穩固朝局!
畢自嚴目光閃爍,有戾氣閃現,道“傅大人可知,這些信是什么人弄出來的?”
傅昌宗直接搖頭,道:“惠通商行太過龐大,涉及復雜,誰都有可能。”
畢自嚴看著他的表情,眉頭皺了皺,道:“傅大人好像并不擔憂,莫非有什么對策?”
傅昌宗神色自如,道:“沒有。”
說沒有也是假話,他做了多年戶部尚書,豈會一點能量都沒有,只不過不能與畢自嚴明言。
畢自嚴也不傻,看的分明,直接道:“本官打算明日召集內閣,六部,整肅朝綱,傅尚書怎么看?”
傅昌宗眼神微動,有些意外的看著畢自嚴。
這位一直以來都是兢兢業業,全心撲在‘新政’上,現在看來,卻是要露鋒芒了。
他沒有意見,道:“畢閣老要做,下官自然配合。”
畢自嚴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起身就向外走去。
‘新政’是中興大明的唯一一條路,他不允許任何人破壞!不管他們是沖著內閣輔臣去的,還是為了給東林翻案,畢自嚴都決定不再容忍!
傅昌宗看著畢自嚴的背影,不自覺的笑了起來,輕聲嘆道:“能將老實人逼到這樣,這些人也是可以了。”
實則上,不管是戶部,還是惠通商行,內部管理都極其嚴格,看到這些資料,想要找出是誰做的很容易,可即便不找,即將要發生的事情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這些風波的源頭是增補內閣輔臣,哪怕沒有惠通商行的事情,他們也能找出別的事情來。
畢自嚴離開傅府,并沒有回府,而是轉到去了孫承宗府上。
孫承宗本已經睡了,又匆匆起來,看著畢自嚴道:“這么晚了,發生了什么事情?”
畢自嚴將幾封信遞過去,道:“有些人要生亂,必須要攔住。”
孫承宗拿過來看了幾眼,頓時就皺眉,道:“有人要動傅昌宗?這是為什么?”內閣輔臣要補六個,怎么說也不應該對傅昌宗下手才對,他是最穩固的那一個。
“怕是有人看上了惠通商行,或者是皇家錢莊。”畢自嚴道。
孫承宗又看了眼幾封信,心里大約知道其中的利潤,沉吟一聲道:“你打算怎么做?”不管是傅昌宗,還是惠通商行亦或者皇家錢莊都不能出事,這是他們甚至是整個朝廷的共識。
畢自嚴抬頭看著孫承宗,道:“我打算嚴肅吏治,盡快將內閣輔臣定下,同時對官員復啟,任命,調派進行更為嚴苛的控制,徹底打消一些的人野心!”
孫承宗看向畢自嚴,道:“這件事必須要刑部,吏部,督政院配合,你有把握說服他們嗎?”
六部現在的權力最大,內閣插不進手,想要做事情,必須要六部點頭才能做到。
畢自嚴道:“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張問達那邊,你去走動,我去見靖王,周應秋應該不難,他近來的彈劾也不少。”
孫承宗想了想,搖頭道:“沒有皇上的點頭,這幾位估計都不會答應。”
畢自嚴要做的,沖著的就是東林余孽,張問達未必會答應,靖王,周應秋又是皇帝的心腹,這么大一件事,沒有皇帝吩咐,他們不會擅自應承內閣,這也等同于他們將權力上交內閣,肯定不會愿意。
“總要試試,不能眼看著朝局敗壞,若是在皇上回來之前沒有解決,只怕風波會更大!”畢自嚴沉色道。
“嗯。”孫承宗點頭,增補輔臣這件事,他也沒有料到會掀起這么大的風波,若是傅昌宗被他們拉下去,依照皇帝的脾氣,就不是風波,而是一場風暴了!
除了他們,黑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影影綽綽,影子拉長拉短。
京城城東,一座宅子里。
這原本是前朝一侍郎的宅子,現在被王紀的外甥買下來,他們都暫居在此處。
王紀今年六十七,不停的咳嗽,一身的厚厚棉衣,在他前面有兩個人。
一個是通政使司右通政吳可為,一個是道士。
吳可為是一個中年人,面色從容自如,眼神似乎始終都帶著笑意,他看著王紀,道:“老大人,趙大人與高大人等人的判決下來了,判詞是‘結黨,培植私人,擅權誤國,忠孝不全’,徹底定案了。”
王紀聽著,臉色復雜,眼神哀默。
他與星,高攀龍等人,皆都是萬歷十年后科舉入仕,經歷了明朝最為嚴酷的黨爭,宮內宮外,無數風雨,拳拳之心,如烈日灼灼,卻不想,最終居然是這樣一個下場!
道士一副仙風道骨模樣,他看著王紀,道“老大人也看到了,當今皇上倒行逆施,屠戮忠良,違背人倫,惡行昭昭,有識之士不能坐壁上觀,大人理應振作,于國于民,都當有所補,有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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