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自嚴嘴角微抽,抬頭看向他,不知道如何再開口。雜#志#蟲 崇禎以來,皇帝清洗了朝局,改變了中央朝廷架構,都察院,各道御史,六科給事中都不復存在,內閣空虛,六部握有實權,再也沒有什么能制約皇帝的權力,皇帝的意志被貫徹的無以復加。
如果再來一場‘國本之爭’,朝臣們如何跟皇帝‘爭’?或者說,有幾個敢與皇帝爭,煌煌天下的輿論都握在皇帝手里,真的是無所顧忌,無所畏懼了…
皇帝擁有這樣的權勢,身為內閣次輔,身為掌握朝政的文官,畢自嚴心里深深的憂慮。
一個可以肆意妄為,不受約束的英明皇帝,所有事情都可以肆意而來,是不是還不如一個受約束的昏君?
畢自嚴眉頭深深緊鎖,眼神憂慮不斷加深。
西席先生看著畢自嚴的表情,還以為他在因為魏忠賢而擔心,不動聲色的道“大人,魏忠賢這件事,冷眼旁觀即可。您當前最重要的是將各省巡撫,總督送出京,而后理清朝政,梳理內閣與六部,地方的關系,穩步推進‘新政’…”
畢自嚴神色微怔,抬頭看向身前的西席先生,他的話跳躍性有些大,旋即他猛的會意,不論是想要制約皇帝胡來還是收拾殘局都需要權力,推動‘新政’就是重塑內閣,集中權力,名正言順,堂而皇之的大好機會!
畢自嚴深吸一口氣,點頭道:“你說的對,我現在去見孫閣老,商議一下推動‘新政’的事情,今天,我會讓各省總督,巡撫離京。”
西席笑著點頭,而后謹慎道“大人,魏忠賢,該管的還要管,該盡的責任一定要盡到。”
畢自嚴會意,輕聲嘆道:“治世之臣果然不容易,你回去休息吧,順天府的右府丞一直空缺一位,這次事了,我會舉薦你去。”
西席神色不變,不喜不悲的道:“謝大人。”
畢自嚴沒有再去傅昌宗府上,轉身向孫承宗的府上走去。
孫承宗自是也收到了朱栩提前出宮,不久前遇到一番刺殺的消息。
他起的很早,站在屋檐前,靜靜的看著蒙蒙天色,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下起了絲絲小雨,倍添一抹清涼。
孫承宗神色平靜,手里還有一卷書,望著天色出神。
“父親。”孫鈐悄悄來到孫承宗身側,頗為恭敬的道。他是孫承宗的第三子,目前在東廠,是那次‘裁撤錦衣衛’時從錦衣衛轉過去的。
孫承宗沒有回頭,直接道:“消息你也知道了?”
孫鈐‘嗯’了聲,道:“皇上沒有刻意隱瞞,應該是有意傳回來的。”
“你怎么看?”孫承宗背起手,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他的背有些駝。
孫鈐知道孫承宗的意思,認真的想了想,道:“皇上在利用魏忠賢,是為了‘新政’。”
孫承宗點頭,而后又嘆了口氣,道:“能看清楚的沒有幾個人,皇上,終究還是太著急,走的太快。”
孫鈐不太明白,還是道:“父親,現在整個京城都戰戰兢兢,希望內閣能夠約束魏忠賢,您能做到嗎?”
孫承宗又抬頭看了看天色,道“皇上這么著急出京,你現在知道為什么了?”
孫鈐一怔,旋即應聲道:“孩兒明白了。”能夠阻止魏忠賢的只有一個人,那個人出宮了,那魏忠賢就再無顧忌,群臣只能束手。
孫承宗看著漸漸亮起的天色,道“即日起除非我上朝,其他時候都閉門謝客,誰都不見。”
魏忠賢還沒有動,京城就流言四起,百官憂慮,要是他動起來,只怕就沒個安靜了。
孫鈐心里暗驚,連忙道:“是。”
與此同時,傅昌宗,傅濤同樣收到了消息,傅濤急匆匆的跑過來,道:“父親,皇上怎么樣了?有沒有事情,是不是要即刻回京?”
傅昌宗正在喝茶,神情平淡的道:“無需擔心,皇上行事向來謹慎,這點事情嚇不到他,暫時不會回京。”
傅濤暗松一口氣,他們傅家是與朱栩綁定的,皇帝出事或者沒有子嗣,對他們來說都是莫大的危機,可能是致命的!
傅濤還是驚疑不定,道“父親,還是勸勸皇上回京吧,現在消息都傳遍了,一路上肯定不安全。”
傅昌宗抬頭看了眼傅濤,面露一抹厲色的道:“為父再說一次,皇上已經今非昔比,不是你我隨隨便便一句話可以勸說的,今后在皇上面前要掌握分寸,不該說的話,再不能多說一個字!”
傅濤神色變了變,道:“孩兒記住了,只是,皇上這次出宮到底為什么?為什么這么著急?”
傅昌宗轉頭看了看外面,淡淡道:“皇上想要進行‘土地改革’,知道就行,不要說出去。”
傅濤愣了愣,‘土地改革’四個字在耳邊回響,卻有些不明其意。
周應秋,申用懋,袁可立等人都相繼得到消息,反應各一,莫衷一是。
與此同時,英國公張維賢從后門出府,悄然來到了魏國公徐文爵府邸。
張維賢神色凝重,一進密室就直接沉聲道“那些刺客到底是什么來歷?為什么會說出那種話來?”
徐文爵神色倒是如常,一邊倒茶一邊道:“為什么問我,我怎么會知道?”
張維賢冷笑,直視著他,道:“不要當所有人都是傻子,尤其是皇上!我敢拿我的命打賭,皇上肯定已經察覺到了,只是引而不發,等待時機罷了…”
徐文爵神色好笑,道:“你為什么認定我知情,我這幾年在京城一直安分守己,與江南那些勛貴早就沒了聯系,英國公可不要憑空誣陷…”
張維賢神色冰冷,道:“我能懷疑到你,皇上一定也可以。徐文爵,你想死我不攔著你,如果讓我知道風聲,我會與天下的勛貴一起第一個彈劾你!”
徐文爵抬頭看了看他,神色有些誠懇道:“我確實是知道一些內情,但真的與我無關,我最多就是知情不報。”
“知情不報?”張維賢盯著徐文爵的雙眼,見他沒有閃爍,臉龐微微抽搐,冷聲道:“最好是這樣,現在皇上遇刺,東廠那邊肯定不會放過,一定會大做文章,你應該知道怎么做!”
徐文爵喝了口茶,好整以暇的道:“我們魏國公府秉持的就是置身事外,你們英國公府要想摻和盡管摻和,不要拉上我。”
張維賢知道了徐文爵的態度,眼神冷漠,心里有深深的恐懼,突然間的就抬腳而走。
真是話不投機半步多。
徐文爵看著張維賢離開,神色冷峻,眉頭皺了皺。
他以前在南.京握有兵權,與京城的英國公相當,現在只能蝸居在這里,何其屈辱!
東廠內,近來在外人面前表現的意氣風發的魏忠賢,正目光如墨的望著京城方向。
偌大的房間內,只有他一個人,手里的琉璃珠緩緩轉動,發出磨牙般難忍的聲音。
他神色黝黑,看不出什么表情,可胸口微微起伏,已經波動的眼神,還是泄露了他的情緒。
“皇上,你認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嗎?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要我做的這件事,其實就是給我挖好的墳墓,這個墳墓挖了五年,足夠深,足夠大,你想要徹底的埋葬我…可是我怎么肯能束手,任由你狡兔死走狗烹…”
“奴婢可不是信王,用完就扔,當年熹宗皇帝要是答應張艷瑤,找一個孩子人認做子嗣繼承大位就沒有今天的事情了,不過,今天也來得及,奴婢這五年可不是什么事情都沒做…”
“皇宮真的干凈嗎?李思忠你怎么就敢讓他掌握禁軍,你怎么就敢出宮那么久,你真有那么大的信心嗎…”
“皇上,就讓我們賭這最后的一局,這是起手無悔的死局,要么我魏忠賢手握天下,要么成就你英明神武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