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沖出了張之極的防御,極力奔行不過五里,見明軍沒有追上來,這才松一口氣,停下重新整軍。
愛爾禮也不好受,與蔡孝大戰,又倉皇逃命,渾身上下都是傷,趴在馬上奄奄一息,隨時都要墜馬。
阿敏臉色陰沉如鐵鍋,一眼看去,所有的金兵都狼狽不堪,毫無以往金兵的雄姿英,戰意勃勃。
最重要的是,他本有兩萬多騎兵,現在只剩下不到一萬五,其中受傷,不能再戰的又有不少,踢出開來,他能戰的人馬,不過萬人!
“阿瑪!”阿敏的第三子果蓋上前,也渾身是血的道:“不能再戰了,不然我們都得死在南蠻子手上!”
阿敏何嘗不知道,強壓著心底怒火,四處看了眼,道:“可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果蓋從懷里翻出一張地圖,攤開來,看了半晌道:“阿瑪,這里應該是固/安北方,沒有向導,我們根本不知道具體位置。”
他們金兵每次南下都有向導,不論是蒙/古,明朝,還是朝/鮮,可自從上次寧/錦之敗,奴仆大量逃散,這次也是有的,可卻在多爾袞軍中!
多爾袞躲在長城外,沒有進來!
一想到這里,阿敏心底的怒火熊熊,暗自決定,回去之后,不管如何,先砍了多爾袞再說!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離開明朝勢力范圍,要是在這里被堵住,憑他手里的人根本做不了什么,他四處望了望,沉聲道“走,往北走,先回到金/山嶺!”
果蓋也贊同,當即金兵稍稍整頓,調轉馬頭,斜著北上,要繞開張之極。
阿敏的一舉一動都在明朝的掌握中,秦良玉在城樓上聽著阿敏的北上路線,一道道命令出,同時在薊/州,遵/義,玉/田三角之間,一張巨大的包圍網飛成型。
果蓋替代了愛爾禮的位置,一邊打馬一邊大聲對阿敏道“阿瑪,前面是香/河!”
阿敏絲毫不敢停歇,這里是明朝的京師,兵強馬壯,慢一點都可能被包圍,他目光冷靜異常,沉聲道“繞過去,繼續北上,去遵/義!”
盡管阿敏奮力前行,可傷員太多,阿敏還沒有要斷尾求生的時候,度不自覺的也被拖慢。
阿敏飛快北上,要從遵/義回到金/山嶺,以此離開明朝的范圍,那樣他們就真正的安全了!
明朝這邊也不消停,盡管朝廷四處控制,可流言蜚語還是滿京城都是。
一會兒說京師守不住了,皇帝要去南/京,不管京城百姓的死活。
一會兒又說京城肯定能守住,只是整個北直隸都要遭殃,皇帝不會管那些百姓。
再一會兒又說皇帝已經走了,還有重要的大臣,其他的都要留下來等死…
五花八門,沒多久就換一個,有鼻子有眼,由不得普通人不信。
不止是京城的百姓,一些官員也都人心惶惶,四處打聽,想要‘謀生路’。
這樣的流言以至于傳到了宮內,一干見不到皇帝的宮娥內監也都惴惴不安,都在想著拿點什么出宮去逃命。
不得已,作為皇帝的朱栩,領著宗室親王,六部九卿的高官,巡視京城,連翻講話安撫。
這樣才算將人心勉強安撫住,可對京師民心士氣的打擊,一時半會兒根本不會恢復。
與此同時,劉化在薊/州整軍,馬祥麟在玉/田也領軍外出,從金/山嶺回來的滿桂也進駐遵/義,金國奇領軍兩萬出京,尾隨阿敏北上。
對于如同驚弓之鳥的金兵來說,自然第一時間就察覺了,可阿敏已經沒有了之前去沖殺的勇氣,只顧打馬北上,同時冷聲道:“其他不要管了,全力趕到金/山嶺!”
果蓋心里一驚,他阿瑪這是要斷尾啊!旋即他也咬牙,這是也逼不得已了。
有五千傷兵被留了下來,生死有命!
城樓上,孫承宗,秦良玉,孫傳庭也都觀察到了,這讓孫承宗輕松了口氣,微笑道:“阿敏這是只顧逃命了。”
孫傳庭也神色微松,知道這支金兵已經不足為患,點頭道:“阿敏向來色厲內荏,逃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現在就看,劉化他們能不能將阿敏拿下了。”
秦良玉還在看著地圖,仿佛沒有聽到兩人的對話,許久,傳令道:“命薊/州大炮全數出城,工事要構建的再密集一點,坑道兵進入坑道!馬祥麟,滿桂向薊/州方向移動,命金國奇全力前進,不需要他們參戰!”
“是!”旗令兵在一旁答應著,旋即揮動旗幟,將命令傳出。
孫傳庭聽著秦良玉的命令,微不可察的頜。
他們這次之所以這么狼狽,是計劃不夠全面,以至于金兵偏移幾十里入城就迫于應對,調兵遣將的圍追堵截。
經過實戰,工事防御的弱點缺點也都得到驗證,秦良玉眼光敏銳,已然現,在修正。
金兵現在只顧著逃命,根本不敢回頭,金國奇全力追趕,會逼得阿敏埋頭逃命,倉皇間顧不得其他。
孫承宗心頭也微微沉重,更加明白,皇帝為何迫不及待的改革軍制,幾乎‘瘋狂’的逼著他們練兵了。
大明軍備荒廢太久了,面對騎兵的戰術戰法都落后不堪,區區兩萬騎兵,就將他們逼得如此狼狽!
大明軍力,不止暴露給了金人,也血淋淋的暴露給了明朝上下!
阿敏拼命的打馬,他現在很著急,也很清楚,明朝在北方肯定有攔截,可他顧不得那么多了,只能在熟悉的道路上搶時間,在明軍沒有完成部署之前,沖過去,回到長城另一邊,再謀打算!
阿敏雙眼通紅,心里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多,臉上猙獰可怖,冷汗涔涔,陰沉著臉喝道“扔掉所有東西,沖!”
果蓋傳令,騎兵身上的干糧,戰利品等等負重的東西,全都被扔下,只留下一人一馬一刀。
輕裝簡從的騎兵,度越的快,拼命的趕往薊/州方向,他們要繞過薊/州,趕往遵/義,遵/義離金/山嶺就沒多遠了。
薊州外,劉化親自督軍,工程兵在挖掘坑道,構建鐵絲網,同時一門門大炮在另一面架起,遠遠對準南方。
馬祥麟從玉田也在趕過來,卻沒有構筑工事,只是擺開陣勢,遠遠的對著南方。
滿桂的騎兵也越過遵/義,飛向薊/州趕來,他的任務就是截擊阿敏!
阿敏拼命的打馬,很快就來到薊/州不遠處,果蓋一臉肅色道:“阿瑪,前面有那個土道,東面有埋伏,西面就是薊/州城,我們怎么辦?”
阿敏眉頭擰了又擰,臉色鐵青,恨聲道:“直接從正面沖過去,南蠻子這么短的時間,肯定準備不了多少,只要沖過去,就一馬平川,回到金/山嶺了!”
果蓋心里一凜,道:“是!”
金兵的度奇快,以決然的氣勢,徑直向劉化構筑的防御工事沖來。
劉化感覺著腳下的馬蹄聲,神色漠然至極,心里戰栗著也涌出一抹激動!
劉化站在一塊高高的土堆上,放下手里的望遠鏡,沉聲大喝道“坑道兵入道,火箭兵準備,大炮準備,長槍兵準備,步兵準備!”
隨著他的命令一道道出,兩萬大軍,數十門大炮都嚴陣以待,靜候著阿敏的兵馬到來。
果蓋遙望著劉化的工事,一見果然比張之極的要簡單很多,心里一松,喜道:“阿瑪,南蠻子沒有時間,這個咱們可以輕松沖過去。”
阿敏久經戰陣,連翻吃虧,讓他不敢大意,鐵青著臉道:“全力沖,什么也不要管,直接沖過去!”
“是!”
金兵全力沖刺起來,一萬騎兵,如同利劍,遠遠的沖向了劉化匆匆構筑的工事。
劉化拿著大拇指,閉著一只眼望著前方,默默的計算著距離,確定建奴進入大炮射程了,猛的沉聲喝道“開炮!”
隨著旗令兵的揮舞旗幟,早已經準備好,一把把火把,黑洞洞的炮口內,一炮彈飛射而出。
轟轟轟 幾十門大炮集中轟擊,炮聲隆隆,好似要山崩地裂,一團團硝煙涌起。
“驢噓…”
“啊…”
人仰馬翻中,伴隨著無數的慘叫,一個個金兵栽倒在地,也不管其他,死了就死了,活著的跟著馬飛奔向前跑,留下,只有死路一條!
阿敏最恨的就是這大炮,卻也管不得,冒著漫天的炮彈,拼命的打馬。
“沖沖沖!”
他怒吼咆哮,長刀拼命的砍向攔住他的鐵絲網,木樁,他要撕開一條通道,沖過去,回到金/山嶺!
果蓋也是如此,他們沖在最前面,必須盡快撕開,否者只能被大炮炸死!
哪怕是已經被折騰不行的愛爾禮,也在拼命,再不拼命,就只能等死!
金兵很快撕開缺口,在漫天的炮彈中,飛快沖向前面的一道。
劉化眼神冰冷冷的盯著,右手高高舉起,在他右手不遠處,火箭兵早就在準備,綁著火藥的弓箭,高高舉起。
待金兵過通過一半坑道,劉化的右手猛的落下,大喝道“射!”
咻咻咻 一根根箭矢射出,落在坑道內,一聲聲爆炸如雨密集,而金兵的慘叫聲比雨還密!
阿敏心里恨極,在他看來,南蠻子都是膽小鬼,不敢與他正面野戰,就喜歡搞這些可恨的陷阱!
“殺殺殺!”
阿敏大吼,拼命的向前沖,撕開鐵絲網,越過坑道,不顧一切向前沖去。
“啊…”
突然間,愛爾禮看到,有著一根冒煙的箭矢向他射來,根本躲不掉。
箭頭刺入了他的胸口,那并不重要,而是那火信已經燒完了!
愛爾禮整個人炸開,他方圓十米,所有東西都被炸飛,變成一個大坑!
阿敏在前面,雖然看不到,聽不到,卻渾身一抖,雙眼猙獰欲裂,怒吼咆哮:“南蠻子,我要殺光你們!”
劉化一直冷漠的看著,待到金兵第一波快要突破坑道,這才一揮手,道:“長槍兵!”
長槍兵,明軍士兵更喜歡叫鐵槍兵,一桿桿鐵槍,不論刺出去還是擲出去,都威力奇大,震懾人心。
“沖!”
阿敏也越過了坑道,劈開長槍,奮力就要向前沖去。
“殺!”果蓋也跟了上來,揮舞著長刀,拼死向前沖來。
他們沒有其他的路可走,只有沖開明軍的防御,回到金/山嶺!
劉化目測著金兵的數量,估計能有戰力的已經不到六千,也抽出長刀,身先士卒的沖上前,吼叫道“殺!”
“殺!”
厚重低沉的號角聲響起,嚴陣以待了很久的兩萬大軍,如同潮水一般,堵了上來。
阿敏坐在高頭大馬上,也狼狽不堪,披頭散,渾身是血,被炮彈波及,后背一片血淋淋,身下的馬也在打顫,處處都是血痕。
他眺望著,忽然雙眼一睜,大聲道:“向東北沖!”
阿敏打馬向東北方沖去,那里兵力薄弱。金兵沖出坑道的也都隨著他,拼命沖殺,只為向前。
劉化很快就察覺了,卻也不在意,他要盡可能的截殺金兵,揮舞長刀,大吼道:“不管跑的,殺眼前的,一個也別放過!”
“殺!”
明軍怒吼,這里的兵馬,多數都是大/同幾鎮的老兵裁減后的精銳,每一個都有殺氣,悍不畏死。
騎兵對上步卒,本身就有著絕對的優勢,尤其是不顧一切逃命的時候,哪怕是步卒遠騎兵,已然阻攔不了!
阿敏很快就沖出了劉化的防御,打馬飛奔,拼命的向著遵/義方向逃去,過了遵/義就是金/山嶺,他們就安全了!
“走!”
阿敏大吼,心里萬分壓抑,只能拼命的抽身下的馬,奮力狂奔。
果蓋耷拉著一只胳膊,咬牙緊緊跟在阿敏身后,什么也不管,只有拉緊麻繩,死死的跟住他的阿瑪。
“不要追了,殺!”
劉化的大軍合攏,將防御工事徹底的包圍起來,奮力向前,要將截住的金兵全數殺光。
被圍困在工事內的金兵,毫無騎兵優勢,只能被砍下馬,無數長槍,刀兵加身。
偌大的工事內,儼然成了絞肉機!
阿敏逃出去了,飛奔著,不管不顧,一心直奔金/山嶺。
遠遠的他能看到遵/義城,心里一松,這里的明軍已經被他殺的差不多,沒有威脅,只要過了這里,金/山嶺就不遠了,他要得救了!
阿敏絲毫不敢放松,轉頭看去,本來兩萬的精銳大軍,跟在他身后的,稀稀拉拉的居然一千人都不到!
他雙眼登時通紅,無邊的殺意涌出,他在心底誓,總有一天會重來,一定要殺光南蠻子,以報今天的大恨!
突然間,果蓋神色大驚,向阿敏急聲道“阿瑪,快看!”
阿敏回頭一看,臉色驟變,只見鐵蹄滾滾,上萬的騎兵呼嘯著向他們沖來!
現在別說上萬的騎兵,哪怕三千步兵都足以將他們留下!
果蓋眼神慌亂,若是步兵,他們還能依靠騎兵度繞過去,可騎兵,他們怎么辦?
“阿瑪,現在該怎么辦?”果蓋都感覺到他的話音在顫抖,他是真害怕了。
阿敏也渾身冰冷,若是不怕死,他也不會三番兩次的干出逃跑的事,可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他這幫殘兵,面對上萬的明朝精銳騎兵,能怎么辦?
戰肯定不行,逃跑也肯定不行,不能戰,不能跑,還能怎么辦?
阿敏,果蓋父子兩對視一眼,眼神里都閃過驚悸之色,同時想到了一個詞:投降!
這對他們戰無不勝的大金騎兵來說,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他阿敏還是金國的二貝勒,實際上的大汗!
地面劇烈顫動,馬蹄如雷,明軍喊殺聲已經充斥在耳。
阿敏臉色變了又變,眉頭擰了又擰,還是做不了決定。
果蓋心里分外著急,他不想死,尤其還在他的阿瑪就要作大汗的時候,語氣急切的道“阿瑪,快想辦法,南蠻子就要來了!”
阿敏狠狠的咬牙,轉頭又看了身后的一幫殘兵,連翻戰敗,拼死逃命,他們現在已經沒有什么戰力了。
臉龐狠狠抽搐,阿敏翻身下馬,抽出一根繩子,道:“將我反綁!”
果蓋不怒反喜,跳下馬,一邊綁著阿敏,一邊快道:“阿瑪放心,多爾袞一定會贖我們回去的,南蠻子無非要一些金銀,到時候,你還是的大金大汗!”
阿敏除了不想死,心里也打這個主意,聞言也沒有說話,命令身后殘兵也學著。
有些人不太愿意,可阿敏貝勒都降了,只得跟著。
阿敏找了一個熟悉漢語的,命他走在最前面,一群人都反綁雙手,向前走了幾十步,以示投降。
滿桂大軍滾滾而來,滿含殺氣。
滿桂在遼東沒有少受金人的氣,心里憋了一肚子怒火,自然是想要狠狠的痛殺一番。
可還沒到近前,望遠鏡里就看到阿敏綁著雙手,遠遠的望著他。
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再細看,又恍然,隨后停了下來,心里掙扎起來。
按理說,敵人投降了,就應該有投降的待遇,何況阿敏的身份還不一般,不能隨意殺了。可建奴屠戮漢人太多,滿桂不想放過他。
他身邊的親兵見大軍停下,疑惑不解的道:“大人,怎么停下來了?皇上可是說了,要這次進長城所有建奴的人頭!”
滿桂雙眼一睜,大喜道:“皇上當真是這么說的?”
這回輪到親兵楞了,這是皇上的旨意,您當真,確定沒有聽?也只是肚子里腹誹一句,還是恭敬道:“是!”
滿桂神情大震,猛然揮刀,道:“傳皇上旨意,殺光建奴,隨我殺!”
本來停下來的滿桂一萬五騎兵,轟然爆,如同洪水決堤一般席卷南下,向阿敏的一千殘兵殺去。
阿敏看到滿桂的大軍停下來,心里暗松,想來是南蠻子接受他的投降了。
待看到那明朝騎兵毫無顧忌的沖殺過來,臉色大變,慌忙道:“南蠻子不受我們投降,快上馬!”
哪里還來得及,即便來得及,這一千殘兵也不是滿桂的對手。
戰事不足一刻鐘,一千金兵全數被殺,阿敏的人頭也掛在了滿桂的腰間。
幾乎在同時,劉化也將工事內殘留的金兵悉數殺光,正在整理戰場,清點戰果。
戰場上的情況,飛快都傳遞到秦良玉耳邊,也落入了宮里朱栩的耳內。
明朝上下都是長松一口氣,盡管為了這兩萬金兵費了大力氣,可總算也解決了。
在長城的另一邊,多爾袞與濟爾哈朗都沒有動,就一直坐在馬上,靜觀著長城另一邊的動靜。
仿佛是心有感應一般,在阿敏身死的時候,多爾袞抬頭看了眼天空那些黑色的大籃子,調轉馬頭,對濟爾哈朗淡淡的道:“大汗醒了,命我們立刻回師。”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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