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云臺。
畢自嚴站朱栩身前,道:“皇上,江/蘇的政體架構,強勢有力,各項政務推行穩定…”
畢自嚴雖然是去整頓原南直隸的財政,不過畢竟是欽差,其他各方面也都有考察。
朱栩聽了一會兒,笑道:“嗯,繼續說。”
畢自嚴對江/蘇的體制很詫異,又覺得很合適當前的大明,想要中興大明,必須要有著強大有力的執行能力,不能容忍地方上肆無忌憚的陰奉陽違,甚至明著對抗朝廷,一定要打破窠臼,不破不立!
他也有過細細的研究,很是贊同。聽著朱栩的話,道“皇上,黃立極,傅宗龍兩位大人都盡心盡力,巡撫衙門已經轄制整個江/蘇,每項政務推行,都得到有效督促,官員任免,能力考核,都依照吏部新法,可以說,吏治方面,江/蘇已做的最好,值得其他布政司效仿。”
朱栩點點頭,道:“嗯,江/蘇的事情,朕還算滿意,說說稅制的事。”
畢自嚴知道這是皇帝最關心的,稍稍組織了下,道:“皇上,分稅基本上在江/蘇已經確立,巡撫衙門下轄多個都司,專門負責商稅,糧稅,給各知府衙門的權限很少。加上巡撫衙門的強力施壓,不論是官,是商,還是當地豪族,都不敢拖欠,所以,收稅的能力毋庸置疑…”
朱栩頜,這是體制了,示意他繼續說。
畢自嚴見朱栩沒有異議,繼續說道:“商稅,只是短短一個月,巡撫衙門就收上來過一百萬兩,全年的,臣預計單單江/蘇會過五百兩。”
朱栩先是皺眉,旋即恍然。一開始集中自然收取的多了,待穩定下來,一年五百萬,也不算少。
畢自嚴見朱栩聽的認真,稍稍思索,又道:“糧稅,其他幾省的糧稅已經收歸戶部,江/蘇一省,臣清繳了歷年拖欠,加上夏糧,目前征收,過一千萬石,具體數額還在統核,應當會更多。”
朱栩頓時就眉頭一挑,大明現在的糧稅,從萬歷年間就一直在減少,到了去年,滿打滿算也不到兩千萬石!
可江/蘇一省,就過了一半!
他情不自禁的端起身邊的茶杯,眼皮跳動,嘴唇剛碰水,他就抬頭看向畢自嚴道:“你知道,各地拖欠的稅糧有多少?”
畢自嚴出自戶部,自是清楚,道:“回皇上,單天啟五年,拖欠已達五百萬石,過三年,自動消除記錄。”
朱栩剛喝了一點,就又抬起頭,有些詫異的道:“你是說,過三年,就不會繼續征收了?”
畢自嚴看了眼朱栩,沉吟一聲,道:“皇上,各地有慣例,過三年征收不上來,便是真的征不上來。所以,就會不再去計較。”
朱栩也知道地方有稅糧拖欠,一直不怎么在意,想著日后整頓,總歸一次性要收上來的,卻沒有想到,還有這么一個潛規則!
他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敲擊著,心里轉著念頭。
他深知官場黑暗,尤其是這種時候,官吏不管再這么清廉,再怎么一心為國,無不被套牢在那個已經既定的框架內,就猶如一個死循環,無人可以掙脫。
可也沒有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眾所周知的潛規則!
朱栩心底冒出火氣,強壓著道:“嗯,那畢卿,你認為我大明一年的稅糧,正常的話會有多少?”
畢自嚴眉頭一皺,神色露出思忖之色。
這個問題看似好回答,里面卻有著諸多掣肘,說多說少,他都擔心會再次打擊到皇帝。
良久,在朱栩的直視中,畢自嚴道:“皇上,萬歷二十年,糧稅大約在兩千五百萬石,現今各地旱情不止,臣估算,可收上來一千八百萬石,若是向江/蘇那般整頓,加上歷年拖欠,臣有把握,近三年,每年會有三千萬石!”
朱栩眼角跳了跳,這個數字,可比他預估的還要多。不過畢自嚴在戶部多年,他的話,比傅昌宗還要有威信。
朱栩心里也是有些激動的,若是真的能收這么多,哪怕日后有所減少,也是個極其不錯的底蘊,足以扛上好幾年,更何況,還有番薯等收成沒有算在里面。
思忖好一陣子,朱栩深吸一口氣,笑著站起來,道:“嗯,畢卿做的不錯。你說的,朕都記下了。至于其他布政司,還得慢慢來,山/東那邊朕剛剛改制完,接下來是河/南,不過還要緩緩,不能引起太大的動靜。”
畢自嚴見朱栩沒有沖動,心里也暗自放心,抬手道:“是。皇上,我大明的問題,出在朝廷,也出現在底層,朝廷要雷厲風行,底層也要雷霆掃穴。皇上已結束了黨爭,各省的改制也在開始,不知,接下來皇上打算做什么?”
這個問題,畢自嚴之前也問過,朱栩背著手,望著宮外的萬里晴空,笑容詭異的道:“財富的二次分配。”
畢自嚴眉頭緊皺,細細思索著幾個字,卻怎么也不明白,猜不透朱栩接下來到底有什么打算。
盡管他面色平靜,實則心底是有些擔憂的。在他看來,皇帝登基之后,改革的動作越來越大,好在都是不同領域,引起的反對聲還可以壓制,若是觸及了他們的共同利益,這么多的勢力疊加在一起,絕對是要天翻地覆的!
朱栩也不給畢自嚴追問的機會,轉頭看向他笑道“目前朝廷也沒有合適畢卿的位置,這樣吧,給先生加東閣大學士,與孫大學士一起,每旬三日,來給朕上課,朕也該好好讀書了…”
畢自嚴雙眼一亮,這倒是好機會,可以了解皇帝的政策,也可以隨時影響,歸正,連忙抬手道:“臣謝皇上!”
解決了江/蘇的事,朱栩也松了口氣,回到御書房,就讓曹化淳擬好旨意了出去。
坐在御書房內,朱栩繼續他單調的批奏本的日子。
他的這些奏本,還都是從文昭閣過濾后來的,要不然還要多出好幾倍,饒是如此,朱栩一天下來也沒有將當天的看完,可見,歷朝歷代的皇帝,只要稍微勤奮一點的,都是需要極大的毅力。
奏本多是枯燥無味,看久了也麻木。差不多天黑,朱栩才現一道有意思的。
這是琉/球尚豐王上奏的,言稱大明水師威武,所到之處海盜無不清剿一空,琉/球上下已然安穩,卻請求水師常駐,愿意負擔大部分開銷。
朱栩瞇著眼,這讓他想到了很多東西,比如,共同防衛條約!
朱栩打量著這道奏本,自語般的道“若是我大明的海6兩軍進入琉/球,與他們共同組建海6兩軍,他們負擔大部分開銷的話,或許,這是一個不錯的范本…”
琉/球對大明向來忠心耿耿,每年都派使者進京,歷代國王也都是大明冊封,國小勢弱,還面臨海盜的威脅,若是不影響國王的政務,交出防務怕也應該很樂意。
說完,朱栩就拿起毛筆,寫出了一道‘共同防衛’條約的文本。
許久,他拿著這道文本,吹干墨跡,端詳一陣,滿意的笑了笑,遞給曹化淳道:“送到參謀部,讓孫傳庭等人合計一番,若是沒有問題,就給尚豐王,看看琉/球的意見。”
曹化淳將朱栩剛才的話聽了仔細,知道朱栩這分明是不想出銀子還擴充力量,微笑著快步走過來接了過去,道“是。”
朱栩對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主意很高興,對現在的大明來說,可以套用的地方非常多,除了琉/球,還有朝/鮮,安/南的莫氏等等。
司禮監關于畢自嚴的任命詔書出后,很多人都摸不著頭腦,內閣已然不存,這個東閣大學士,又是什么東西?
不過信王朱由檢卻長松一口氣,因為他知道,司禮監制定了朱栩上課的課綱,已經到他手里了。
他看著朱栩的課綱,臉上泛起一點笑容。
既然朱栩肯向學,那就說明不會再‘亂政’,他修復大明的機會就多了。
朱由檢思索一陣,拿起手邊的關于各地鄉試名錄,起身出了文昭閣,來到景陽宮。
朱栩正批著奏本,心下好奇,看著走進來的朱由檢,笑道:“皇兄這是有什么事,還親自跑一趟?”
這句話怎么聽都顯得生分,朱由檢心里也有些尷尬,臉上微熱,抬手道:“皇上,臣是為了鄉試而來,各地錄取的名單已經送上來了。”
曹化淳連忙走過去,接過來,遞給朱栩。
朱栩翻了翻,也沒有在意,他知道,其中肯定有不少朱由檢看好的人,笑了笑,合上道:“嗯,皇兄這個件事做的很好,朕明天就下旨,調趙晗巡撫河/南,范景文調任順/天府府尹。”
不管怎么說,這件事也是對文昭閣的肯定,朱由檢神色微喜,又抬手道:“臣謝過皇上…還想請個旨意。”
朱栩一怔,打量著朱由檢,道:“皇兄盡管說。”
朱由檢看著朱栩,頗為謹慎的道:“皇上,臣舉薦施鳯來任江/蘇左參政,施大人學識淵博,資歷豐厚,當為江/蘇左參政不二人選。”
朱栩神色不變,心里稍一思索便明白,這施鳯來是失寵了。
他裝作思忖一陣才道:“嗯,施鳯來,是不錯,朕同意了,文昭閣閣員嘛,皇兄看好了,報上來就是。”
朱由檢本也是試探,見朱栩這么輕易答應,心里悄松一口氣,也笑著道:“謝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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