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文武,除了孫承宗以及朱栩的幾個人,幾乎都站了出來。×雜∮志∮蟲×
開放鹽禁!
朱栩瞇著眼,拿起手邊的茶杯,看了眼曹化淳。
曹化淳微微躬身,抬起頭,目光看向大殿上,少數幾個還站立在原地的人,最后落在了王紹徽身上。
王紹徽立即明了,站出來道:“臣據本彈劾內閣輔臣魏廣徽,收受鹽商賄賂,克扣鹽引,與鹽商,各地提舉司,轉運司合謀,侵吞鹽稅,私挪鹽場,望皇上明察!”
“放肆!”
魏廣徽臉色大變,猛然轉身,向著王紹徽大喝道:“胡言亂語,你可知當朝誣陷朝廷重臣是什么樣的大罪!”
王紹徽巍然不懼,一副視死如歸模樣的看向上面,大聲道:“皇上,大理寺接到眾多原告,并且轉呈刑部,順天府,已初步查實。”
他話音一落,倪文煥出列道:“回皇上,刑部已捉拿一名內閣文書,從他身上得到了眾多線索與證據,稍后一旦查實,并有詳細奏章呈報。”
趙晗也站出來,手持笏板,躬著身道:“回皇上,順天府得大理寺、刑部傳報,在盛源客棧拿到一名鹽商,查沒現銀三十萬兩,銀票一百三十萬兩并有來往賬簿。此人自稱那是沈鯉后人,還未查實,未曾奏報。”
‘盛源客棧’一出,坐在最上面的朱栩,明顯感覺到了大殿內靜了一分。
他神色平靜,目光掃過群臣,最后落在了魏廣徽身上。
魏廣徽老臉上冒出冷汗,眼神閃爍不停。現在人證物證都在別人手上,狡辯已經沒用了。
他心里萬分不甘,卻也知道聲名盡毀,不顧頭上的冷汗涔涔,一咬牙跪在地上大聲道:“皇上,此事并不是臣一人所為,乃是戶部侍郎傅昌宗從中穿線,望皇上看在臣舉告有功,從輕發落!”
這句話落下,大殿里更加安靜了。
誰不知道傅昌宗是皇帝的親舅舅,這魏廣徽當眾認罪,然后舉告要求從輕發落,實際上,就是明目張膽的要挾,裹挾圣意!
傅昌宗卻神色不變,站出來向朱栩道:“啟稟皇上,此事詳細,臣早已經告知信王殿下。”
信王眉頭皺了起來,這件事傅昌宗確實給他隱晦的說過幾句,這也是他讓倪文煥,王紹徽暗中調查的原因,只是沒想到這兩人迫不及待的在這個時候揭發出來。
不過既然已經坐實,他心里也一股怒氣涌進胸口,站出來沉聲道:“回稟皇上,此事臣確實知曉,也是臣命兩位大人調查。”
信王此話一出,朝堂上的人都心里倒吸一口冷氣。
這是,信王殿下對鹽政的弊端難以容忍,還是要拿魏廣徽立威,確立在朝堂上的地位?
哪怕是葉向高,顧秉謙,孫承宗等人都是變色,目光隱晦的打量著信王。
朱由檢微弓著身,神色不變,任由滿朝文武猜疑不定的目光落在身上。
朱栩嘴角微翹,眼神冷厲,猛然大喝道:“來人,革去魏廣徽一切官職,即可打入天牢,命東廠抄沒魏府,嚴查一切黨羽!”
“遵旨!”
曹化淳答應一聲,他此刻節制東廠,一揮手,一群錦衣衛涌出,將魏廣徽給拖了出去。
在魏廣徽一出殿門,有大臣立即醒悟過來,連忙上前奏道:“皇上,朝臣勾結鹽商上下其手,理當嚴懲。只是鹽政之失迫在眉睫,還望皇上開啟鹽禁,盡快命戶部,各地提舉司,轉運司放出新鹽,以平抑鹽價,還百姓安穩。”
不少人都瞥了眼信王,又陸續有幾個人站出來,意見大同小異。
朱栩這一棍子敲下去還是有效果的,敢站出來的已經少了很多,葉向高,顧秉謙不出聲,楊漣也沒有再站出列。
他不動聲色的笑了笑,看向朱由檢道“信王,你怎么看?”
朱由檢再次出列,拿出折子道:“啟奏皇上,臣對綱鹽法與內閣,六部諸位大臣商議過,檢討利弊得失,奏請皇上圣斷。”
曹化淳快步下去拿上來,朱栩淡淡道:“念。”
曹化淳已經駕輕就熟了,拿起折子便念了起來。
“鹽政之失有八,一,鹽引之失,二,提舉之失,三,轉運之失,四,鹽商之失…”
朱由檢這道折子洋洋灑灑八百多字,大部分都是朱栩的意思,傳到朱由檢這自然夾雜了一些私貨。
朱由檢,傅昌宗,周應秋,包括趙晗,倪文煥等人也都是知道的。但除了他們,滿堂大人們全都是驚的說不出話來。
聽信王折子的意思,不但要重新整頓鹽場,還省去了戶部的鹽引,接著裁撤提舉司,轉運司,將世襲罔替的鹽戶也給免掉,這哪里是檢討得失,分明就是將整個鹽政推倒重來!
戶科給事中站出來,大聲道“臣反對!鹽政事關重大,牽一發而動全身,如今夏鹽在即,萬不可大動干戈!”
巡鹽御史也出列,道“皇上,鹽法施行兩百余年,祖法不能擅動,鹽政一應官員大部分都是世襲罔替,若是大改,恐引起朝野不安,望皇上三思。”
都察院御史也出來了,沉聲道“皇上,雖偶有貪官污吏,但實屬少數,臣認為不能諱疾忌醫,我大明正值多事之秋,望皇上慎重,切勿魯莽行事!”
刑部尚書倪文煥出列,道“皇上,臣贊同信王之議!”
大理寺卿王紹徽也站出來,道“皇上,臣附議。”
信王也有了幾個人,一連七八都贊同,附議。
朱栩見楊漣等人沒有說話,便看向顧秉謙道:“內閣怎么看?”
顧秉謙此刻心驚膽跳,魏廣徽與他乃是同黨,尤其收受沈鯉之孫的賄賂,不遠處還站著隨時要將他拱下臺的葉向高,他唇干舌燥的站出來,硬著頭皮道:“臣贊同信王之議。”
魏廣徽倒臺,內閣就剩下了顧秉謙與專注軍務的孫承宗,所以,顧秉謙的聲音自然就更重了。
朱栩點點頭,轉頭看向葉向高,微笑道“太傅,你說呢?”
葉向高剛剛重履朝堂,還有些不太適應。他之前的朝堂,雖然東林黨一家獨大,但內里山頭林立,凡有要事無不相互攻伐,吵鬧不休,如此的‘就事論事’,還真是令他驚奇。
他眉頭緊擰,此事關乎太大,單單裁撤數百年的轉運司,提舉司就會引起朝野巨大震動,他站出來,稍作思慮道:“皇上,老臣認為,鹽政之事,宜緩不宜急,宜穩不宜亂。”
還是反對咯。
朱栩頜首,又轉向楊漣,道:“楊先生,你怎么看?”
先生這種詞,在私底下是一種敬稱,尤其是皇帝稱呼,自然是萬分敬重之意。但在朝堂上,那就不止是敬重了。
楊漣心神激蕩,站出來臉色都有些紅,奏道:“皇上,臣認為…信王殿下所奏…有可取之處。”
這就是中立,兩邊不得罪了。
朱栩點頭,到了這個地步,總算打個平手了。
‘是時候了。’
朱栩心里暗道。
他心聲落下,門外傳來內侍的大聲奏報“啟奏皇上,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求見。”
朱栩嘴角笑意一閃,大聲道“宣!”
駱養性覲見,眾多大臣們都是眉頭微皺,心里忽有不好預感。
駱養性大步進來,單膝跪地道:“皇上,臣奉旨督查鹽政,特前來復稟。”
曹化淳快步走下,將駱養性的折子遞上來。
朱栩淡淡道:“念。”
曹化淳微微躬身,打開折子道“…據臣所查,各地轉運司,提舉司,鹽場,貪污甚重,有官員院藏白銀五十萬,有鹽戶購田百頃,鹽稅之流失,盡皆被貪污,火耗奇少…”
曹化淳話音未完,朱栩猛然一拍桌子,沉聲道:“傳旨,裁撤提舉司,轉運司,一應世襲罔替,均交由內閣妥善處置,準信王所奏,即刻起,一應事宜皆有信王處置,任何人不得異議!”
“遵旨!”
信王,顧秉謙,孫承宗等人站出來,躬身領旨。
滿朝文武如同被敲了一記悶錘,噎的說不出話來。
收拾完鹽政的事情,朱栩長吐了一口氣,看了眼眼前的條陳,道“第二項,傳。”
曹化淳身體一挺,大聲道:“傳朱常潤、朱存樞、朱審烜、朱以派覲見!”
曹化淳話音落下,朝臣們這才反應過來,鹽政之事已然塵埃落定了。
信王是長松了口氣,不動聲色瞥了眼身后的倪文煥與王紹徽等人,微不可查的交換眼神。
顧秉謙偷偷的看著上面的朱栩,頭上有著細微的冷汗,心底已經在暗自琢磨,下朝之后是盡快善后,還是第一時間進宮請罪。
孫承宗瞇著眼,嘴角勾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至于楊漣,則是心底松了口氣。他夾在鹽政、大義以及與皇帝的師生情誼之間,現在總算是熬過去了。
其他的大人們,盡管有些人還是極度不甘心,但是木已成舟,也無可奈何,只能憋悶著繼續廷議。
在朝臣們的心思復雜中,平王領著朱存樞、朱審烜、朱以派三人穿著各自爵位朝服,大步從門外走來。
“臣,朱常潤(朱存樞、朱審烜、朱以派)拜見皇上,吾皇萬歲!”
朱栩笑著擺手,一副家里人應該和氣模樣道:“都平身吧。”
平王也笑容滿面的抬手,道:“是皇上。”
朱審烜上前一步,舉著折子道:“臣代秦王,晉王,魯王三王上奏,朝廷國庫空虛,愿削減三王俸銀,并獻上金銀萬兩,以解朝廷之難。”
朱審烜的話音一落,朝堂上的大臣們頓時嗡翁響了起來。
藩王從太祖開始,一直就是朝廷的最大隱患,隨著不斷的變動,卻成為朝廷最大的一個銀項去處,負擔越來越大,從未稍有緩解。
現在三王居然上這樣的折子,莫不是欺皇帝年幼,在亂說之際,包藏禍心?
曹化淳將折子接過來,遞給朱栩,朱栩掃了眼,臉色不動,心里卻暗道‘也不知道這三位準備了多少折子,選中這一個,朱審烜想必也費了不少心思…’
朱栩看完,很是高興的對朱審烜點了點頭,轉向平王道:“皇叔,這件事,你怎么看?”
平王從一邊站出來,道:“皇上,臣也聯絡過京城內外的宗室親王,他們也都有意削減俸銀,為朝廷解困,為皇上分憂。”
朱栩笑容更多,道“宗親是大明的根基,能有這樣的想法,朕很欣慰。”
想了想,又看向朱由檢,道:“信王皇兄,你怎么看,如果削減的,減多少合適?”
朱審烜站在那,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朱栩,然后又打量向信王。
信王站出來,想著他自己的情況,沉吟一陣道:“回皇上,臣認為三成。”
朱審烜臉色微變,單看宗室俸銀確實不多,但王府人口眾多,這疊加起來,卻是一筆可觀的銀子,一下子消失三成,只怕全天下的王爺們都不能接受!
朱審烜眉頭皺了皺,上前道:“回皇上,京城之外不比京城,據臣所知,一成應該已是極限。”
朱栩眉頭一皺,轉頭看向平王,道:“平王皇叔,你覺得呢?”
平王神色微動,這個朱栩并沒有與他通氣,他看了看朱審烜又看了看朱由檢,然后抬頭看向朱栩,見他含笑看來,心頭一動,連忙道:“回皇上,臣認為可以。單論我,減五成,也,也能養活。”
朱審烜臉色微變,這才暗感失策,沒有之前就將具體削減數額說明,給了信王口實,現在反駁不得。
他冷著臉看了眼信王,強壓下這口氣。心里卻難免忐忑,由他上奏,一口氣削減宗室俸祿三成,只怕全天下的藩王都要恨死他以及他父王!
“嗯,那就三成吧,”朱栩笑的很真誠,看著平王道:“平王皇叔,勞煩你整理好條陳,由宗人府,戶部,信王具體商議,然后明頒天下。”
“遵旨。”
一干人紛紛出列躬身,領旨。
朱審烜看著喜形于色的信王,心里惡氣上涌,抬頭看著不在他眼里的小皇帝,大聲道:“啟奏皇上,山、西近來大旱不止,災民連連,更有亂民四起,波延太、原,臣特此奏請增加王府護衛,以護王府宗親安全。”
“臣贊同!”
朱審烜話音一落,就有御史出列,道:“皇上,如今各地烽煙四起,宗室王爺全無依仗,還望增加護衛五百,以保萬全!”
接著又有兩人出列,雖然話音隱晦,但也都支持這種論調。
有人支持,自然就有反對,尤其是大明朝廷,向來都是極力遏制藩王,自然不會輕易允許,一干人紛紛站出來,言辭激烈反對。
爭爭吵吵,過了一陣,朱栩才看向孫承宗道:“孫閣老,怎么看?”
雖然王府有一定的侍衛,但護衛城池,掃滅亂民都是各地衛所,兵部的責任。
孫承宗站出來,面目如星,英姿勃勃,朗聲道:“回皇上,臣認為山、西還算安穩,并無太大戰事。各地衛所兵甲齊備,有有大城為障,臣認為并無威脅宗室安穩之厄。”
朱審烜瞥了眼孫承宗,道“回皇上,成、都,重、慶都幾番陷落,父王等人也是未雨綢繆,而且五百侍衛不需要朝廷供養,一應有我等王府承擔。”
孫承宗聽著朱審烜的話,稍作沉吟,又抬頭道:“皇上,宗室安危確實重要,臣建議,將各地王府侍衛一應編入各地衛所,平日輪番訓練,由兵部統一調配,派人各個王府,以策萬全。”
孫承宗話音落下,不止是朱審烜三人,甚至平王,信王都是臉色微變。
孫承宗這句話太毒了,他的意思不但不給藩王擴充侍衛,居然還要將他們原屬的侍衛挖出,歸兵部調動!
甚至是龍椅上的朱栩都眼神一瞇,強抿著嘴,忍著笑意。
這個不是他教的,完全是孫承宗自己的主意。
這也完全合乎兵部的傳統,企圖囊括天下所有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