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小眼睛睜了下,在江南,青樓勾欄那是風雅之地,文人騷客莫不群賢畢至。
作為東林黨新銳,文壇已經有一定地位的錢謙益,自然也是個中高手,但聽著七歲的朱栩這種話,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朱栩在馬車里搖搖晃晃,看著這個日后的東林領袖,文壇巨擘,瞇著眼道“錢大人,可有什么相好的在京城?”
錢謙益心里憂慮,表面卻鎮定異常,肥胖的臉上露出一點笑容,道:“下官向來潔身自好。”
朱栩暗自點頭,錢謙益果然不簡單吶,這句話聽著好像很明白,卻還是模棱兩可,等于什么都沒說。
他今天就是要坑這位,于是拿出扇子,慢慢的給自己扇著,倚著廂璧假寐。
錢謙益也是個心思深沉的,雖不清楚朱栩有什么算盤,他已經有了應對,以不變應萬變!
馬車晃晃悠悠,很快來到了萃芳樓前。
“殿下,到了。”曹文詔停下馬車,在窗口說道。
朱栩陡然來了精神,坐直了看著錢謙益道:“錢大人,走,本王帶你領略一下京城的風華。”
錢謙益不動聲色的微微躬身,跟著朱栩下了馬車。
剛一下馬車,一個打扮的頗為妖艷,目光中又透著冷意的,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少婦快步走過來,躬身行禮道:“愛兒見過殿下。”
朱栩看著她,笑呵呵的點頭。
這就是當初客氏用來害張皇后,被朱栩擒下,反利用收拾了客氏的那個婢女!
愛兒看了眼朱栩帶來的人,走近低聲道:“殿下,都已經準備好了。”
朱栩不喜歡她身上濃烈的胭脂味道,不動聲色的頜首,轉頭看向錢謙益笑容滿面的道:“錢大人,走,咱們進去細聊。”
錢謙益微微躬身,自然不敢先走。
朱栩領著一群人,在愛兒帶領下,來到一個包間。
待朱栩與錢謙益坐下,愛兒打開朱栩左側的窗戶,道“殿下,奴婢去給您準備些吃的。”
朱栩擺手,抬頭目光從窗戶看出去,望向對面,對面也是一個包廂,空空如也,只是酒杯飯菜都整整齊齊擺了上來。
錢謙益坐下,秉持著不說不做的原則,筆直而坐,儒雅有風度。
曹文詔與曹化淳兩人也一頭霧水,心里琢磨著應該是惠王殿下通過姚清清安排的愛兒,卻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沒多久,朱栩的桌上上了茶水點心,他便拿起來,一邊吃著一邊饒有興趣的望著還空空如也的對面。
“哎呀,官公子,您可是少來了,我想您很久了。”
忽然間,對面想走廊上,一對男女摟摟抱抱,邊調情邊晃悠著走了過來。
那公子一身精致綢緞,看上去富貴豪氣,一臉賤兮兮的笑道:“本公子也想你,不過,今天本少爺是來跟柳絮姑娘一度春宵的,你個浪蹄子可不許吃醋。”
“討厭!”那嬌俏女子嗔怒著捶了下男子,在他一塊碎銀塞入懷里,又媚笑如花“喏,這里就是柳姐姐撫琴的房間,官公子可以先進去看看。”
那官公子大喜,進了房就道:“好好,那本公子就在這里等著柳姑娘。”
那嬌俏少女嬌嗔了幾句,還是轉身走了出來。
這官公子在房間四處看了看,只是撫琴的房間,并不是閨房,但他還是很開心,在桌子前坐下,等了一陣,忽然他瞥了眼四周,從懷里掏出一包紙,拿開對面的茶蓋就倒了進去,然后晃了晃才收回手,站起來裝作如無其事的繼續在房間晃悠著。
錢謙益看著那官公子,眉頭微皺。對于這些富貴公子的下流手段,再清楚不過,他這種自負高雅之士,自然是嗤之以鼻或者是厭惡至極的。
他轉頭看了眼朱栩,裝作沒有看到的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朱栩一直都笑瞇瞇的,看一眼對面,然后拿起桌上的瓜子,慢慢的磕著。
沒多久,愛兒陪著一個更加氣宇軒昂,一臉傲色的青年公子在走廊上出現,她急聲的道:“哎喲,我的趙公子,柳絮姑娘真的還沒有梳洗,梳洗好了,肯定會出來的,不見誰哪還能不見您嗎?”
那趙公子揮了揮手,不耐煩的道“好了好了,你去吧,我去琴房等著。”說著,就大步向前走去。顯然是老顧客,熟門熟路。
房間里的官公子也聽到了,大怒的走出來,看向愛兒道:“姨娘,今天可是我先來的,我不管他是誰,今晚柳絮姑娘是我的!”
趙公子看了眼官公子,嗤笑一聲,直接進了琴房。
那官公子剛要發火,愛兒慌忙拉住他,道:“官公子不要生氣,聽我說聽我說。”
愛兒說著就將這官公子拉到了門外,低聲說了起來。
趙公子瞥了眼,不屑的冷笑一聲,在原本官公子的對面坐了下來。
他四周打量了一眼,聽著外面聲音,從懷里掏出一小包紙,倒入了對面的茶杯里。
“他爺爺是吏部尚書就了不起嗎?我爹還是太常寺少卿,我的恩師是內閣輔臣,我怕他!”
官公子在外面大吼一聲,推門又沖了進來,指著趙公子怒道:“姓趙的,我不管你爺爺是誰,柳絮姑娘今晚是我的,你趕緊走!”
趙公子冷笑一聲,頭都沒抬頭,端起茶杯就輕輕喝了一口。
本來大怒的官公子一見,臉上浮現怪異的笑容,反而心平氣和的在他對面坐下來,也端起茶杯,吹著水道:“趙兄,看來你今天不想讓我都不行了。”
趙公子看著他端起茶杯,臉上也露出差不多的笑容,道:“呵呵,官兄客氣了,恐怕要你讓才行了。”
兩人喝完放下茶杯,對視笑著,都是一臉的怪異的得意模樣,都沒有在說話,仿佛在等著什么。
對面的錢謙益看著兩人的做派,作為儒學大家,臉色很不好看。同時,從兩人的對話中,他也聽出兩人的身份了。
趙公子,應該是吏部尚書趙南星的一個孫子。而那官公子,應該是太常寺少卿,官應震的兒子。
他眉頭緊皺,抬頭看向朱栩,肥胖的臉上出現疑惑之色。
趙南星是東林黨三君子之一,碩果僅存的元老,而官應震是楚黨的領袖之一。
東林黨的出現,本身就是因為萬歷年間朝堂上的黨爭,所以,趙南星對楚黨深惡痛絕,自從復出就一直想要將楚黨趕出朝堂。
兩人或者兩黨之間關系惡劣,你死我活的斗了很多年。
錢謙益很疑惑,揣測著朱栩帶他來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就在這個時候,本來對峙著,一臉陰笑的兩人,紛紛臉角抽搐,口吐白沫的倒向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