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星表情不變,淡淡道:“此事已與你無關,趕緊回鳳陽吧。”
李錦嚴卻不答應,站在轎子外肅色道:“趙大人,不是晚輩危言聳聽,家祖在世的時候,他們會顧忌三分,如今家祖過世,漕運一盤散沙,南來北往涉及又重大,他們是不會輕易罷手的…”
趙南星臉上動了下,這些他哪里會不知道,雖然東林黨大部分出身江南士族,但江南士族也不是鐵板一塊,浙黨,蘇黨,徽黨錯綜復雜,為了各自的權利相互傾軋,幾十年來從未停歇。
不過他是不會對一個小輩去講太多,語氣帶著威嚴道:“沒你們小輩的事情,早點回去吧。”
吳山聽明白了,不由分說的就要拉走了李錦嚴“李公子,我們家老爺會處理的,你還是早點回去吧。”
李錦嚴一邊被拖走一邊大叫:“趙大人,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先下手為強,他們就要針對你了!”
送走了李錦嚴,趙南星嘆了口氣,直覺太陽穴疼的厲害,閉著眼強自讓自己冷靜下來。
沒多久,吳山就走回來,跟在轎子邊,沉吟一聲道“老爺,剛剛傳來消息,錦衣衛還取走了戶部,工部歷年關于漕運的一切賬簿,來往書信,審批文件。”
趙南星臉色微變,凝重起來:“他們動作這么快…等等,全部?工部,戶部都老實的交出來了?”
吳山瞥了眼四周,低聲道“還是那位小王爺的余威,工部那邊據說是全部都交了,戶部那邊傅昌宗傅大人恰好在衙門,故意拖延了一番,重要的可能沒有交出去。”
趙南星這才微微點頭,戶部主管錢糧,按理說是漕運的上級部門,因此關系也最為密切,如果想要在漕運這一塊動手,第一就是從戶部入手!
吳山也在思索著,他知道,漕運涉及太多,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驚動朝堂上的大人們。他相信,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在寫折子,準備彈劾奏折。
至于這些折子彈劾的是誰,首先就是要看這個人跟誰有仇怨,誰的大,誰的小,然后去判斷誰可以捎帶一起,誰可以狠狠的惡踩。
駱府。
駱思恭躺在床上,面色蒼白,不時的咳嗽一聲。
錦衣千戶的年輕人站在床前,神色恭敬,微躬著身。
駱思恭拿著手絹,擦了擦嘴,舒了口氣道“我是小看這位惠王殿下了。”
年輕人躬著身,始終面無表情。
駱思恭望著白色的紗帳,眼神冷靜,一邊咳嗽一邊慢慢的說道:“這大明將來會如何是我看不明白了。當年隋朝不足百年而沒,唐朝有了三百年國運。前元也是,我大明國運也已經兩百多年,能不能撐到三百年,還是個未知之數。”
說完,他瞥了眼年輕人,道:“你可知道,我為什么會給你取名宗漢嗎?”
年輕人微微抬頭,還是躬著身道:“大人是想大明如漢朝一樣,中興。”
駱思恭微微點頭,道:“不止我一個人這么想,滿朝文武沒有幾個人不想的。只是,我大明到如今,該腐朽的地方都已經腐朽了,沒有一處是干凈。朝堂的那些重臣,每一個都私心極重,哪怕看似為國為民,也都要順帶著為自己,為族人,為黨羽牟利。”
年輕人還是不說話,只是靜靜的聽著。
駱思恭又繼續道“皇上,不算明君,但也說不上是昏君,他有些想法,只是,朝堂上下處處掣肘,難免有些泄氣。”
“咳咳咳”
駱思恭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穩定,他擦了擦嘴角,起伏著胸口道:“哎,人之將死,廢話也多啊。不說這些了,你是個極聰明的人,不應該跟著我這個半死之人的。”
年輕人抬頭看著駱思恭,好似猶豫了下,道“大人放心,此番事了,我便南下,終身不過江。”
駱思恭擺了擺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打算,將你介紹給惠王認識,或許,在他身上你能找到報仇的辦法。”
年輕人一怔,道:“屬下不明,還請大人指教。”
駱思恭笑了聲,笑容里仿佛藏著無盡睿智,慢慢的道:“你不明白,只是你的閱歷不夠,不是你不夠聰明。惠王殿下這次的動作,藏了很多東西,我一時半會人也看不透,但終歸離不開錦衣衛幫忙。待養性回來,你讓他告訴惠王,我想見見他。”
年輕人看著駱思恭蒼老的面容,以及兩鬢的白發,面無表情的臉上動了動。
他從駱思恭的話里聽出,駱思恭是要托孤了。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朱栩就穿戴整齊,坐在門口,抱著一大碗刨冰西瓜,一邊吃著,一邊笑瞇瞇的看著金鑾殿方向。
他對朝堂那些大人們的脾性非常清楚,他既然給他們開了頭,聞到了血腥味,沒有道理不撲上去聞一聞,然后狠狠的咬上去。
按理說,這件事情的中心應該在漕運上,不過朱栩同樣明白,將大挪移術修煉的爐火純青的大人們,很快會將這件事變成黨爭,最后要么一方讓步,兩邊妥協,皆大歡喜。要么就是要斗個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兩敗俱傷。
自然,最終裁決還是在他那皇兄手上,但這種裁決絕大部分還得看大人們是怎么演繹的。因為,朱由校對漕運的了解程度,比街上隨便拉出來的一個普通百姓強不了多少。
朱栩之所以笑,是因為不管這些大人們怎么來,事情已經開了口子,就一定要有一個結果。這個結果必須是顯現朝廷的‘正大光明’,也要表現大人們的‘忠直為國’。
于是乎,肯定要有人倒霉,利益要讓出來。
朱栩不管朝堂大人們怎么來,怎么糊弄朱由校,如果滿足不了他的胃口,那事情自然就完不了。
“殿下,小心著涼。”
姚清清從里面走出來,將一個毯子放在朱栩的腿上,輕聲說道。
朱栩押了押退,轉頭看向她笑著道:“清清姐,如果有人要給你送銀子,你打算要多少?”
姚清清怔了下,她對銀子一向看的淡,微微搖頭道:“妾身不需要銀子。”
朱栩笑容滿面的點頭,道:“說的不錯,我不要銀子,我要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