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悅的臉色有些發白,王愉一家的尸體上百口整齊地排在王家大宅前的那幕可怕場景,在他的眼前浮現,尤其是看著朱超石和他身邊那些殺氣騰騰的北府軍將們,一個個如同紅著眼睛的狼人一樣,讓他心底里就開始發毛,他連忙擺手道:“陶公不是這個意思的,他只是,他只是要行權宜之計,是吧,陶公。”
陶淵明冷冷地說道:“朱將軍,你不用這樣恐嚇我們,這話是我陶淵明一人所說,與庾將軍無關,至于牽聯二字,更談不上,你要硬扯這種上下級有事就得牽連,那當年劉大帥給朝廷公然定罪是叛國的時候,有沒有牽連到你們?之前你身陷敵營,不知你是詐降的時候,有沒有牽連到你朱家人?有沒有牽連到你大哥?我大晉自有法紀,要是我這話給定性為謀逆大不敬言論,也不過是一人做事一人當,何來什么牽連他人?劉仆射,我說的對不對?”
劉穆之平靜地說道:“陶長史的話是正確的,就算有大不敬之言,也只是個人犯罪,談不上牽連,是否謀逆,還要看行為如何。而且,現在可以算是在我們荊州這里的準朝議,言者無罪,任何有助于消滅妖賊取得勝利的法子,都可以提,只不過,是否采納,要看你們說得是不是有道理。陶長史,截止目前,眾位將軍們都極力反對你的這個提議,覺得這樣做沒有必要,而且后患無窮,會失了軍心士氣,我也認為他們說得有道理,你如果沒有更有力的理由,那你的這個提議,我是不會采納的。”
陶淵明看著面色凝重,退回行列里的朱超石,微微一笑:“我覺得現在大家是不是都過于樂觀了點,只不過是打贏了兩場防守戰,就覺得妖賊是坐以待斃,任我們宰割的羔羊了。要知道,他們畢竟還有二十多萬大軍,還占據著從廣州到豫州的半個大晉,現在朝廷所控的地方,不過是三吳,江北,南燕,荊州,除此外只有少量的州郡還在手中,敵人除了妖賊外,還有后秦,譙蜀,就連北魏也隨時可能翻臉對我們作戰,而新攻取的南燕之地,也談不上穩定,如果戰事一直持續,那外力加入妖賊,結果可就難說了,更何況,天道盟的陰影始終還在,這次的荊州之戰中,就有天道盟的妖人出現,這才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勝過明面上的天師道!”
劉穆之點了點頭:“你的這個判斷,我同意,天道盟永遠是我們最大的威脅,也是最危險的敵人,你是害怕或者說擔心天道盟會在暗中促成這些內外部敵人的勾結?”
陶淵明面色凝重,看著王鎮之,說道:“上任黑袍是北方的大胡虜慕容垂,而上任斗蓬則是我們大晉的世家領袖,曾經的大英雄謝玄!這樣的事有誰能想得到?甚至淝水之戰可能都是他們互相勾結之后設的一個局,我們都身陷其中,最后打得天下大亂,民眾死亡數以百萬計,卻差點讓他們修仙問道成功。我們要避免的就是天道盟的介入,讓戰事久拖不絕。”
“現在天師道的二十多萬軍隊,一大半就是你們說的那種,從廣州的部落酋長,如殺千摩這樣的人,至江州的地方豪強,這些人確實對朝廷談不上忠誠,但現在要做的,就是穩住他們,至少,不要讓他們徹底地倒向妖賊一方。不然,他們能起到牽制我們,逼我們分兵去各地掃蕩,鏟平他們,而影響了追擊妖賊的速度,一旦讓妖賊縮回廣州,或者是有時間再象上次那樣乘船出海遠航,那我們再想消滅他們,可就難了。”
劉穆之的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點頭道:“你說的確實有道理,當年在吳地,在會稽,劉大帥之所以放棄了追殺妖賊,讓他們下海遠去,一是妖賊承諾從此改邪歸正,不再作亂,也不再踏上中原之地。二是妖賊也放走了大批被他們脅迫的民眾,放走了幾乎所有的婦孺,這些人能回歸大晉,是大晉在天師道之亂后寶貴的人力,極為難得。而且,當時他們獻上了孫恩的首級,以示誠意,而朝廷的政權當時又被桓玄所篡奪,桓玄所帶的荊州軍將正在三吳之地大肆吞并世家大族的莊園,誅殺北府軍的宿將,已經取代妖賊成為大晉的頭號國賊,正是考慮到這些因素,我們才暫時放過了妖賊,這不過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要是今天再選擇一次,我們還是會作出同樣的選擇的。”
陶淵明哈哈一笑:“劉仆射說得好啊,兩害相權取其輕,現在我們也是面臨同樣的選擇,是暫時放過這些地方豪強,部落酋長,還是一定要堅持消滅他們,換取給妖賊,給天道盟的喘息之機呢?這些人不過是墻頭草,慕強而已,現在我們占了上風,如果趁機赦免他們,給他們一條生路,那不僅在江州的這些地頭蛇們會歸順,就連在妖賊軍中的這些人,也會棄妖賊而去。大軍新敗之余,人心惶惶,正是分崩離析的最佳時機,我們如果把這些人逃跑的路給堵死了,逼他們只能跟著妖賊一路走到底,這對我們,有什么好處呢?”
到彥之咬了咬牙,沉聲道:“至少,我們為戰死的兄弟,慘死的那些堅守崗位的官吏們報仇了,為死在妖賊手上的無辜百姓們報仇了。”
陶淵明嘆了口氣:“要是按到將軍的這個說法,是不是我們還得向沈家五虎去報仇?他們沈家當年也是附逆妖賊,沈氏五虎手中也是沾滿了大晉將士和官員們的鮮血,是不是也要翻舊帳了?”
說到這里,陶淵明冷笑道:“還有你小朱將軍,包括胡藩將軍,甚至是魯少將軍,你們幾位也曾經是楚軍中的大將,在桓玄帳下之時,也與北府軍交手過,也和北府兄弟互有傷亡,真要這樣翻舊帳,翻得過來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