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長民的嘴角勾了勾:“只是大帥,這次屠殺我們的漢人被擄百姓,可不止是燕國軍隊的事啊,廣固城的鮮卑百姓,也都參與了,難道就這樣放過他們嗎?”
劉裕的心中一陣感慨,沉聲道:“至少,現在一路之上,還沒有逃進廣固城的鮮卑族人,還有其他的胡漢百姓,手上并沒有沾這血吧。”
諸葛長民點了點頭:“這倒是,所以一路之上,大軍仍然遵守軍紀,不去殺掠所見到的胡人百姓,這點我等皆會嚴格約束部下,但是,那廣固城……”
向彌嚷了起來:“長民,你沒聽到前面的話嗎,大嫂現在還在城中,那些百姓已經給殺了,你就算屠再多的鮮卑人也不可能活過來,接下來咱們得滅燕國,還得救大嫂才是。你現在就要大帥下令破城之后雞犬不留,不是逼著他們動手要大嫂的命嗎?”
諸葛長民咬了咬牙:“不是我要大帥如何,而是將士們現在群情激憤,我們能明白這些道理,可是那些血氣方剛的將士們能完全理解嗎?本身這次出兵,經歷了血戰,只是錄功,卻沒有拿到什么現實的好處,這一路上不允許擄掠,破城之后要是還沒有相應的回報,只怕軍心難安啊。”
檀韶的眉頭一皺:“長民,咱們可是王師啊,就算不出這事,也沒允許說是攻破城市后就能隨便地搶劫擄掠吧。”
諸葛長民勾了勾嘴角:“在以前大帥手下時,咱們老北府軍就是這個規矩,這兩年寄奴哥重整北府軍后,除了掃滅桓楚,可沒有什么大戰,自然也談不上以前的規矩,但現在北伐南燕,出征敵國,將士們可都樂壞了。我們這些當將校的可以升官晉爵,可是普通將士們卻沒什么晉升的機會,這一仗里能拿多少就是多少。我說句不怕得罪大家的話,這回將士們經歷了如此大戰,仍然是斗志高昂,連輕傷的人都不肯回家,想要繼續作戰,有多少人是象大帥這樣高尚,為的個驅逐胡虜的理想?”
所有人都眉頭緊皺,一言不發,諸葛長民的話雖然不中聽,但說中了每個人心中的所想,諸葛長民慷慨激昂,站出了隊列,看著劉裕,沉聲道:“寄奴哥,這里都是咱們京八黨的高級黨眾,也有不少是二十多年前就一起投軍的生死兄弟,我在這里說話直,還請見諒。”
劉裕點了點頭:“就是因為兄弟才會說實話,長民,你繼續說,把你心里的想法都說出來,我們都是帶兵之人,不能違了軍心。”
諸葛長民點了點頭,說道:“當年我們北府軍組建,是因為前秦南征,要滅我大晉,我們一來是為了保家衛國,二來也是想從軍建功,得到晉升。我知道寄奴哥你一向是有北伐中原,收復河山的理想,我也一直佩服你這點,但包括希樂哥,無忌哥,還有我諸葛長民在內,還有兔子,瓶子,彥達他們這些人,甚至胖子,我們從軍,主要還是為了自己,能在戰爭中有所表現,戰后能得富貴。”
諸葛長民說到這里,看向了站在一邊的孫處和虞丘進,沉聲道:“三蛋子,小貴子,你們說,當年咱們一起結伴投軍,是不是這想法?”
孫處點了點頭:“是的,雖說打擊胡虜,恢復河山是每個男兒的夢,但要是拼了命卻沒有相應的回報,那我們也不會主動投軍的。”
虞丘進哈哈一笑:“沒錯,是因為朝廷當時開了高于普通部隊幾倍甚至十倍的軍餉,又許諾微功必錄,我們才進的北府軍,不然的話,進別的普通部隊就是,也是可以滅胡報國啊。何必吃那么多苦,受最嚴格的訓練,打仗時也是承擔最危險的任務呢。”
諸葛長民滿意地點了點頭:“正是,因為當年是謝家牽頭組建的北府軍,糧餉,裝備,訓練都是最好的,我們這些人,很多也是游俠浪客,甚至在加入北府軍前不少人手上還有案底,是在逃亡中,只有從軍,才能讓我們光明正大地去爭個富貴,當年我們這些人當小兵時是這樣的想法,現在我們一個個成了將校,可是當年我們一起從軍的兄弟,還有多少能跟我們這樣享受富貴?”
向彌的眼中淚光閃閃,聲音也有些哽咽了:“瓶子哥,兔子哥,還有水生,牛蛋,二狗,老尖兒,他們都沒了,我們當年訓練時新兵幢的五百四十七個兄弟,現在還活著的,不到一百。”
檀韶的聲音也透出一絲悲哀:“我瓶子叔,還有百十來個老兄弟,都葬在那覆舟山上,我們兄弟幾個年年都去拜祭清掃,叔生前常念叨的一句就是我們這些人好福氣,跟著大帥,才有了今天,就算是戰死沙場,也可無憾了。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只要寄奴哥一句話,我們這些老兄弟,刀里來,火里去,眼皮都不眨一下,這是我們的兄弟情義,但是,現在我們手下的兄弟,那些跟我們當年一樣的年輕后生,我們不可能只用忠,義這些來讓他們拼命作戰。”
劉鐘突然開口道:“大家這一個個是怎么了,難道朝廷沒有給我們相應的回報嗎?國有國法,軍有軍規,戰后自然有功勞會紀錄,事后按這些紀錄給予封賞,將校可以升官晉爵,將士們也各有賞賜,又不是讓大家白跑一趟。非要屠城搶掠,才能讓人人發財嗎?”
諸葛長民冷笑道:“阿鐘,你沒去西征過,不知道這中間的差別。朝廷的封賞,那就是做做樣子,就算斬首三個甚至五個,也就四五百錢打發了,這錢能做什么?回家三畝地都買不起。你從軍之后一直跟著大帥,每戰后都有升遷,可是普通士卒卻沒你的好運氣。以前劉鎮北在的時候,那是讓大家戰后可以自己找敵營和敵城中的財寶,這才對得起大家拼命的努力,所以人人用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