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蓬客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很好,非常好,跟劉裕斗智斗勇,并不是上策,畢竟他身邊有陶淵明,挑起劉毅和世家高門與之為敵,也不一定能笑到最后,不把此人打倒,我們的萬年太平計劃,難競全功,不過,你這個思路非常好,劉裕自命窮人救星,要拯救天下蒼生,實現其北伐夙愿,就得維持這個名聲,你如果以為民請假的名義,挑起無知愚民反對劉裕的政策,背后再有高門世家的暗助,那能持續不斷地給劉裕造成大麻煩,最后讓他眾叛親離,一事無成!”
陶淵明微微一笑:“能為主公的大業,效犬馬之勞,是淵明的榮幸,不過,這還得完成第一步的計劃,就是此行馬到成功,不然的話,在世人眼中,我只不過是一個寫詩作賦的文人,發發牢騷罷了,劉裕要殺我這樣的人,也不會有太多的顧忌。”
斗蓬客的眼中冷芒一閃:“這件事,我既然從大晉萬里而來,就是要辦成的,你放心吧。另外,這個文壇領袖之位,我回去也會為你爭取。”
陶淵明有些意外:“多年來,公認的文壇領袖是殷仲文啊,要論文才,此公確實過人,我也有所不如,現在他也入了劉裕的幕府,極盡巴結之能事,這個文壇領袖,只怕不是我現在能奪取的吧。”
說到這里,陶淵明頓了頓:“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殷仲文身為高門世家子弟,在上層士人之間有極高的聲譽,各種風評,清議這些,我是遠遠不能及的,主公的一片好意,淵明心領,但此事恐怕不易完成。”
斗蓬客笑道:“我如果能讓你這回拿到南陽十二郡,就更有辦法讓你坐上這大晉第一文人之位,殷仲文那里,你不用擔心,我來解決。”
陶淵明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一揖及腰:“那就多謝主公了。”
斗蓬客擺了擺手:“好了,時候不早了,你也該早點回去了,雖說明月扮成你的樣子在那里,但時間久了,若是秦人突然來訪,比如讓你夜入秦宮之類的,只怕不是明月能應付得了。”
陶淵明行了個禮,倒步而退:“就此別過主公。”
當陶淵明的身影,消失在林中,一聲馬嘶以及馬蹄聲響,漸漸遠去,斗蓬客的眼中閃過一道冷芒,不知何時,黑袍那瘦長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后,冷冷地說道:“我沒說錯吧,淵明的心機,已經不在你我之下了。”
斗蓬客嘆了口氣:“江山代有才人出,也許,也是你我要退出的時候了。等萬年太平計劃成功,這個世道,就交給陶淵明,劉裕他們這些人去折騰吧,我反正是不想再管了。”
黑袍冷冷地說道:“與人斗了一輩子,就這樣放手,你舍得?”
斗蓬客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傷感:“我原來也不信我會舍得放下一切的,直到剛才跟那鳩摩羅什的一番對話,曾經是如此虛偽,陰險,狡猾的家伙,在生死面前,居然也可以坦然面對,那一刻,他是真的就想死了,也許,對他來說,死,真的 是種解脫。”
黑袍客冷笑道:“他每天都在翻譯這些善惡有報,輪回轉世的東西,幾十年下來,也就慢慢地信了。這不奇怪,他畢竟不是你,可以真的不把那些惡事放在心上,也許,被他害死的人,每天都在折磨他,還有那個沒有成功的飛升之夢,明知是騙人的東西,但就靠這個來安慰自己。人就是這樣奇怪的東西,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得到。真要是一切都有了,就會覺得無比的空虛和寂寞。”
斗蓬客勾了勾嘴角:“你是在說你,還是在說我?”
黑袍搖了搖頭:“你我都曾經擁有一切,但又為了那個美夢,放棄了所擁有的東西,變成現在這樣,你后悔了嗎?”
斗蓬客搖了搖頭:“從沒有過,剛才只是一時感悟而已,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們的萬年太平計劃真的成功了,我們會跟鳩摩羅什一樣,也能看淡生死,超脫一切嗎?”
黑袍冷笑道:“你真以為他超脫一切了嗎?我不覺得,他不過是看淡生死而已,這世上,仍然有他在乎的東西。”
斗蓬客若有所思地點頭道:“是啊,那些個佛經,在我看來,一錢不值,但就是對鳩摩羅什來說,比他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我現在才明白過來,他剛才在我這里主動求死,大概就是因為知道我對這些佛經極度地不屑,可能會主動出手毀掉,所以巴不得讓我殺了他,如此,我對這里再無興趣,也不會對他的佛經如何了。”
黑袍微微一笑:“你終于想明白了,其實,兩年前他見到你時,就做好這種準備了,因為他知道,你一定會再來找他的。”
斗蓬客咬了咬牙:“一個連命也不要的家伙,我無法再象以前那樣要脅他了,也許,我們原計劃靠鳩摩羅什來說服姚興,也要改改了。”
黑袍淡然道:“為何要改?佛經對鳩摩羅什才是最重要的,你只要在這上面做文章,他最后還是會屈服。”
斗蓬客嘆了口氣:“我探查藏經閣幾次了,姚興確實是下了血本,我們在關中人手不足,匆忙之間也不可能找到可靠的殺手,想強攻藏經閣,幾乎不可能,再說就算我們偷襲成功,一把火燒了這些經書,那鳩摩羅什更不可能跟我們合作了。還得另尋他法才是。”
黑袍微微一笑:“其實,你的思路開始就不對,總是想著從藏經閣本身做文章,可是,換個想法,如果是姚興不再護著這草堂寺藏經閣了,那會如何呢?”
斗蓬客的雙眼一亮:“你的意思是……”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閃:“苻堅也好,姚興也罷,請鳩摩羅什來長安,是想利用他的名望,為已所有,勸百姓積德行善,不與朝廷為敵。不過,要是反過來,喧賓奪主,外來的活佛名望高過大秦的皇帝,那么……”
斗蓬客轉身就走,他那金鐵交加的聲音遠遠傳來:“我知道該怎么多了,老友,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