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點了點頭“很好,那你馬上去找陶淵明,就讓他現想一個辦法,可以把桓升帶到船上,如果他辦得到,那以后就重用他,如果辦不到,或者不想辦,就帶著他的頭來見我!”
卞范之站起來轉身就走“一切交給我吧,靈寶,愿桓氏祖先保佑你,這今天不是你我在這座城市的最后一天!”
半個時辰之后,建康,宮城,永清宮。
這里是皇后的寢宮正殿,這會兒卻是如臨大敵,上百個身強力壯的宮奴,手持大棒,站在宮門之外,而數十名全副武裝的婢女,則彎弓搭箭,守在門外,卞范之站在這宮院門外,眉頭深鎖,沉聲道“皇后娘娘,請你再考慮一二,臣這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請您去簡靜寺為前線將士乞福的!”
院內傳來劉婷云冷冷的聲音,可以從燭光映出她那在窗戶紙上的秀影得到映證“卞大人請回吧,事到如今,太子是國之根本,既然陛下不肯親自前來,本宮不會把太子交給任何人,也包括你在內。這里是后宮,本宮才是后宮之主,除非陛下本人在此,不然,任何人也無權要求本宮做什么事。”
卞范之咬了咬牙,喃喃道“想不到劉皇后如此固執,淵明,你可有什么好辦法?”
陶淵明一身便服,站在卞范之的身邊,微微一笑“皇后可不傻,她是聰明人,知道這時候太子才是保她的唯一護身符,如果和太子分開,那萬一陛下兵敗,她很可能就會給拋下了。所以,要說服她,還得另想辦法才行。蒙陛下信任,讓在下來此,在下愿意前往一試。”
卞范之點了點頭“淵明,陛下就是相信你有這個本事,才給你這個機會,不要讓他失望,我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如果一個時辰后,你不能帶著太子出來,那說不得,我只好強行帶兵闖入了。”
陶淵明看了一眼站在二人身手,沉默不語的胡藩,和胡藩身后的數百名全副武裝的軍士,點了點頭,突然高聲道“劉皇后,不才乃是陶淵明,曾經在您先父的門下求評過文章,有幾句話,想跟皇后聊聊,不知可否讓我進來?”
劉婷云的聲音帶了幾分驚喜“陶淵明?是作桃花源記的陶先生嗎?”
陶淵明微微一笑“正是區區不才在下,想不到那篇陋文,皇后娘娘也聽說過。”
劉婷云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崇拜“本宮雖是女兒身,長在深宮之中,卻也知先生是天下名士,既然是先生要賜教,那自然不敢怠慢,來人,接先生入內!”
陶淵明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正要大步而入,卞范之在一邊拿過一個沙漏,擺在地上,細沙開始往漏壺中灌下,他冷冷地說道“陶公,你的時間不多了,好自為之!”
陶淵明淡然一下“一切自有天意,我大楚將士,應該用在對敵的戰場上,而不是向著后宮的婦人,是吧,胡將軍。”
胡藩的臉上陰晴不定,而陶淵明大笑三聲,直趨入宮,當他推開殿門之時,不禁微微一愣,因為他的視線所及,殿內所有人,全都身著白色的喪服,而四周的殿角處,擺滿了淋著桐油的柴捆,全殿之中,唯一的一部燭臺,擺在坐在當中一個繡墩的劉婷云而前,而一個四歲多的小孩,正是桓玄的太子桓升,則怯生生地依在劉婷云的懷中,眼中盡是恐懼之色。
陶淵明轉而換了一副輕松的表情,緩步而入,一邊看著四周,一邊說道“看來,皇后娘娘是做了最壞的打算了?”
劉婷云咬了咬牙“我是一國之皇后,卻要被自己的丈夫所拋棄,與其等到國破家散,落于亂兵之手,還不如這樣一把火干干凈凈,也免得受那西晉皇后羊獻容,如同牲口一樣被轉給各個虎狼之君的屈辱!先生既然作桃花源記,當明我心!”
陶淵明淡然道“皇后之志,堅如金石,斷非淵明這三寸不爛之舌所能更改,不過今天既然皇后與我有緣,談到這桃花源記,那在下倒是愿意跟皇后娘娘聊聊這桃花源。也請皇后娘娘暫時摒退左右,求個清靜。”
劉婷云的臉上閃過一絲為難,陶淵明笑道“我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文士,而這四周皆是生火之物,娘娘觸手可及,就能把整個大殿點燃,就算來不及,只要一聲呼喚,外面的宮人也可以縱火,又何必擔心呢?”
劉婷云點了點頭,沉聲道“全都退下,本宮要跟陶先生談談文學。”
很快,大殿之內只剩下了陶淵明和母子二人,一共三人,對影成雙,陶淵明平靜地說道“娘娘可知,我寫的這個桃花源,說的是什么呢?”
劉婷云不假思索地說道“是秦漢時期躲避戰亂,入了深山的一些前朝遺民啊,他們結村自居,不復受那官吏管轄之苦,倒是神仙也似的生活。”
陶淵明搖了搖頭“那只是表面所見,實際上,逃入深山的,是故楚國的宗室王孫,他們不愿意受秦國的統治,帶著同樣不甘屈服的楚人,逃入深山之中,成為荊楚山民,所謂的桃花源,不過是這些山路艱難,常人難以入內,所以才會覺得是個世外之地罷了,人們嘴里說的荊奚峒蠻,其實就是桃花源族人。我陶氏祖先,就是這樣的人。”
劉婷云一下子捂住了嘴,花容失色“啊,想不到陶先生,你竟然是……”
陶淵明微微一笑“不錯,我的曾祖,大晉首任荊州刺史,陶公諱侃,正是奚人,此事世人皆知,娘娘應該也聽說過。”
劉婷云點了點頭“陶荊州的來歷,我也略知一二,這么說來,桃花源記說的正是您的部族了?難怪您這么熟悉。可是,這跟你今天要跟我說的事情,有何關系呢?世間雖大,卻沒有一個桃花源,可以容得下我們母子。”
陶淵明平靜地說道“只要心中有桃源,那天下處處,皆是桃源。當然,前提是,你得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