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后,上虞,縣衙。
孫恩一身緊身道袍,外罩皮甲,博帶束著一頭亂發,雙眼之中,血絲密布,手中的長劍之上,仍然是血滴未盡,這把精鋼所打造的長劍,居然劍身之上也崩了幾個缺口,可見其一路之上殺戮之重,而在他的身后,沈穆夫帶著他的五個兒子,以及數十名殺氣騰騰的天師道弟子,肅然而立,衙門之外,是舉著刀劍,甚至很多扛著鋤頭與草叉的農夫,連不少婦人也是一身短打扮,手持著木棍跟在后面,縣衙之內,遍是官軍的尸體,而百余名軍士,則被解除了武裝,只著單衣,跪在衙內院中,瑟瑟發抖。
孫恩的目光,落在了堂前放著的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之上,這具尸體,早已經給砍得面目全非,只能從他身著的那綠色官服上,可以看出,這是一位縣級官員,孫恩扭頭看向了一邊的沈穆夫:“沈壇主,此人,就是上虞縣令徐祚之嗎?”
沈穆夫點了點頭,說道:“此人正是徐祚之,我兒沈云子,正是這上虞縣丞,是他親自帶道友們突襲縣衙的,本想拿下徐祚之,游街示眾,可沒想到此人居然先我們一步自刎,哼,算他識相!”
孫恩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徐祚之以前跟那會稽內史謝酋交好,正是這個謝酋,捏造罪名殺害我叔父,害死數千同道道友,此仇此恨,不共戴天,而這個徐祚之,多次派縣衙壯丁來剿滅,討伐我們,不知有多少道友死于此賊之手!”
沈云子點了點頭:“不錯,所以我們投此賊所好,讓不少總壇道友,假裝被官軍所擒,關入了大牢之中,教尊率神教總壇道友突襲之時,我等就在城中放出牢中的道友,里應外合,這上虞也算得上是沿海重鎮,可是在我們的攻擊之下,半天不到就陷落了,那些牢中的道友,多有親朋好友死于這徐祚之之手,所以在他死后,大家亂刀將其尸體砍成這樣,弟子約束不力,還請教尊責罰!”
孫恩擺了擺手:“責罰什么啊?你們做得很好,就是這些貪官污吏,世家門閥,這么多年來一直欺負我們,在我們的頭上拉屎撒尿,喝我們的血,占我們的地,搶我們的兒女,教友們,你們說,這些年來,你們是怎么過的?!”
衙門外的數千信眾齊聲高喊:“請神教天尊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孫恩大聲道:“不錯,以前我等傳道布施,只為濟世救民,天尊有過法旨,要我等暫且忍耐,以待天時,所以,我們的各壇各堂,各位大師兄和使徒們,在傳教的時候,都向大家說,要大家暫且忍耐,不要與官府對抗,這一忍,就是幾十年,可是我們的忍耐,換來了什么?換來的是官府更加的殘暴和無良,他們奪了我們的地,搶了我們的血汗辛勞所得的糧食,布匹,可他們還不滿足,現在,他們還要讓我們戶戶出丁,拋妻棄子,去那北方,跟野蠻殘忍的胡人作戰,你們不知道嗎?即使是京口的北府軍,在北方作戰,都是十不存一,家家戴孝,戶戶死人,官府是要你們的命,要你們家的男丁都死在他鄉,這樣,他們就能把你們的子女,堂而皇之地據為已有,永生永世成為他們的奴隸!”
信眾們的怒火如火山爆發一樣,齊聲大吼道:“殺了狗官,殺了狗官!”
孫恩哈哈一笑:“很好,很好,要的就是這股子氣勢,道友們,姐妹們,這些年來,你們忍得太多,太苦!現在,本尊已經得到了天師的旨意,他告訴本尊,百忍大法的最后一句話,那就是,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所有的百姓們全都睜大了眼睛,沈穆夫趁機抽出了腰間的佩刀,大吼道:“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群情激憤,幾千個嗓子同時在吼叫著:“無需再忍,無需再忍!”
孫恩長劍一指地上徐祚之那血肉模糊的尸體,大聲道:“就是這些狗官,就是這些世家高門,在欺壓我們,殘害我們,奪走我們的一切,這次,本尊就是奉了天師的旨意,帶領大家,向他們復仇的,天師已經賜予我無上的法力和神通,這些狗官和他們的爪牙,豈可抵擋?上虞城半日不到,就落入神教之手,豈是人力所能抗拒?現在,天師又降下法旨,要本尊來處置與神教為敵的妖人,你們說,該怎么辦?”
衙門外的百姓們全都怒吼道:“殺了他們,殺了妖人!”
百余名衙門內的軍士們嚇得全都磕頭求饒,為首的一個軍官哭道:“孫天師啊,求求你放過我們吧,我們,我們都是給抓來當差的普通農人啊,我們也只是奉了徐縣,哦,不,是被這狗官所逼,才要反抗的啊。我們,我們不是妖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師一向慈悲濟人,請放過我們吧!”
孫恩的眼中閃過一道冷芒:“你說得還不錯,天師一向慈悲濟人,只要是神教兄弟,就可解衣相助,但反過來,與神教為敵的妖人,必然會形神俱滅,死無全尸,就象徐祚之這樣!現在本尊給你個機會,讓你自己選,是要入神教當道友,還是要當妖人!”
那軍官連聲道:“小的愿意入神教,做牛做馬,侍奉天師!”
其他的所有軍士也跟著這樣求饒,一時間,院內此起彼伏,俘虜們全都賭咒發誓,一下子都變成了狂熱的信徒了。
孫恩冷冷地擺了擺手:“你們身上妖氣太重,做了太多壞事,想要入神教,等凈魂洗魄才行,現在,本尊給你們一個機會,這徐祚之乃是妖物為化,他的血肉,是修行千年的老妖之肉,你們如果吃了,那就可以洗魂凈魄,成為跟其他道友一樣的長生人,神教也可以吸收你們為弟子,若是不吃,哼,那就是妖性已重,無法回頭,那就得跟此妖一起消滅,是做長生人,還是做妖,自己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