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鐘咬了咬牙,把肩頭的那件衣服猛地往地上一摜,大聲道:“寄奴哥,就沖你這句話,我也不能慫了,來,我賭上這局,要是輸了,我這條命,就還給寄奴哥你了,只求你照顧好我老娘!”
劉裕笑著拍了拍劉鐘的肩膀:“阿鐘兄弟,是我讓你來賭的,你這是幫我,無論輸贏,我都不會怪你的,你就盡管來,沒事。”
劉鐘咬了咬牙,坐上了那樗蒲的盤子前,看著諸葛長民,沉聲道:“長民哥,你準備派哪位來跟我賭呢?”
諸葛長民死死地盯著劉裕:“寄奴,你真的確定要這么玩?我不懷疑你有三十萬錢,但你剛回來就要賭上家產,可得考慮好了。”
劉裕微微一笑:“沒什么,找點小樂子嘛,我這個人就有這個毛病,身邊不能留錢,一留錢,就得想辦法弄光,不然總覺得自己還有家產,這樣打起仗來就容易怕死,長民兄弟,你是知道的,在戰場上一怕死,人就虛了,就更容易死了,只有上了戰場就當自己是個死人,活下來都是賺的,才反而死不了。”
諸葛長民咬了咬牙:“三十萬錢,你要是贏了,那我的家業可就沒了,寄奴哥,你一回來就要跟我這么玩?這就是你要講的兄弟情義?”
劉裕的眼中閃過一道冷芒:“長民兄弟,既然你這樣說了,那我也就不客氣了,我在軍中這么多年,都不沾賭,你難道不知道為什么?”
諸葛長民沉聲道:“那是你的事情,你不能說因為你賭輸了錢給人吊著打,就不允許大家都賭錢了吧。劉寄奴,做人別這么霸道好不好。連官府都不禁賭,你在這里多管什么閑事?”
劉裕的平靜地說道:“這不是我多管閑事,而是我們京口的民風,男人沒有不好賭,不好色的,但是這些事情會腐蝕一個人的意志,消磨斗志,更是會讓一個本分的家庭傾家蕩產,我當年一時難以自制,輸光所有,全家給扣為人質,給人吊打,這是我賭錢所付出的慘重代價,所以,當時我就立了誓,這輩子不會再賭錢,不僅我不賭,我也不會允許京口再有賭場出現。”
諸葛長民冷笑道:“寄奴哥,你不能把你的意志強加于所有人,且不說你不是皇帝,就算你是,也不能禁了天下的賭場。何況剛才我說得很清楚,通過賭場來籌措軍費,本就是現在的國策。”
劉裕的眼中神芒一現,刺得諸葛長民不自覺地倒退了一步:“是嗎?那讓人傾家蕩產后,賣身為格斗士奴隸,然后去彭城的戲馬臺,也是現在的國策?”
諸葛長民的臉色一變,周圍的人也全都驚呼起來:“什么,格斗士奴隸?還有這種事?”
“是彭城的那個戲馬臺嗎?哎呀,我聽說過去后要生死相搏,打到死為止,還要跟虎狼搏斗呢。”
“寄奴哥,你不會是開玩笑吧,長民哥可從沒做過這種事,也沒聽說過咱們京口有誰去了呀。”
劉裕冷冷地看著諸葛長民,說道:“長民兄弟,你自己說,是不是你有這個打算,如果真的傾家蕩產還不起錢的人,你是不是要讓他們去戲馬臺當格斗士奴隸?”
諸葛長民本能地想要否認,但一看到劉裕那凜然的眼神,那不怒自威的氣勢,他的心里就虛了半截,嘴也不受控制了,開口道:“我,我不知道,這個賭坊,我,我只是代為照管,大東家是,是刁刺史,還有,還有希樂哥。”
他一口氣把這話說了出來,心里反而覺得踏實了一些,如釋重負般地長舒了一氣,人也覺得輕松一些了,畢竟,比起黑心到家的刁氏兄弟,諸葛長民從軍多年,還有點同袍手足之情,真要他把戰友賣成奴隸,還會有些良心不安的。
劉裕哈哈一笑,從胡床上跳了起來,環視左右,大聲道:“看到了嗎,聽到了嗎,各位兄弟。這個賭場,不是諸葛長民開的,真正的東家,是我們的刁刺史,刁長史,這些年來,在他們家的賭場里,傾家蕩產,賣身為奴的人,還少嗎?我再告訴你們一件事,那個彭城的戲馬臺,也是刁家的產業,這幾年已經成了建康城中的王孫貴族們下注和找樂子的地方,戰俘和死囚已經滿足不了這些人的胃口,他們想要真正的戰士,要我們北府軍的將士作為格斗士奴隸,去生死相搏,去生格虎狼,然后,他們會一邊看著虎狼嘶咬著那些尸體,一邊收取自己下注的賞錢,京口的鄉親們,北府軍的同袍們,你們就想用自己的生命,去搏這些公子哥兒們的一笑嗎?”
這下子賭場內群情激憤,就連一些賭坊的護衛都跟著大吼道:“不愿,不愿,不愿!”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看著一頭大汗的諸葛長民:“長民兄弟,現在我還叫你一聲兄弟,是因為你還沒有來得及讓劉鐘兄弟或者是王仲德兄弟傾家蕩產,只能與你簽與這個賣身為格斗奴隸的死契,如果你真的這樣做了,那咱們的同袍之義,也就完了。”
劉裕轉頭對著眾人說道:“鄉親們,同袍們,賭之一道,兄弟間小來來可以,但進了賭場,那十賭九輸,傾家蕩產是必然的結果,你們自己想想,這幾年來,我們京口的兄弟,哪個不是在這些賭場輸光了賞賜,軍餉,有多少人是把本有幾十畝田產,農婦山泉有點田的生活給輸光了,只能給人當護衛,部曲,又有哪幾個是真正在賭場里發了家,成了有錢人的?咱們京口人,不畏強權,民風尚武,要的就是戰場建功,以命搏富貴,我劉裕以前嗜賭成性,最后差點全家送命,這個教訓,你們還不吸取嗎?”
劉鐘的眼淚汪汪,大聲道:“寄奴哥,我錯了,我以后再也不賭了!”
此話一出,引起一片叫好和附和。劉裕轉頭看著諸葛長民,冷冷地說道:“勞煩你通告你的大東家一聲,讓他三天之內,關閉所有京口的賭場,要不然,我會讓他在這里把所有贏的,賺的,全給吐出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