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的心猛地一沉,剛才那因為對慕容蘭的遭遇而引發的同情,憐惜,甚至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不是愛的那種感覺,頓時消散不見,轉而變得極度地冷靜和警覺起來,他松開了摟著慕容蘭的雙臂,向后退了兩步,看著慕容蘭那滿是淚痕的臉,正色道:“慕容,你想做什么,在宴會上向苻堅尋仇?”
慕容蘭搖了搖頭,淡然道:“我如果想取苻堅的性命,在床上動手可比在宴會上動手有把握的多,以我的身手,要殺手無寸鐵,赤身的苻堅,可不是什么難事。”
劉裕的眉頭一皺:“現在我回來了,不會讓苻堅再欺負你,你說的辦法行不通。慕容,就算你要走,為何要設這個宴?為什么你和慕容緯都要設這個宴?”
慕容蘭的秀眉微微一挑:“因為,這個宴會是我們慕容氏跟苻堅的恩怨了結,這么多年來,他對我們可以說有些恩情,也給我們造成了難以磨滅的傷害。這一出城,就會是真刀真槍,戰場相見的敵人,所有的恩情,都會留在這長安城中,這個宴會,就是我們跟苻堅,還有他的手下道別的最后一次晚宴,也是,也是我跟你劉裕道別的最后一次晚宴。”
劉裕嘆了口氣:“你這是何苦,慕容,你加入西燕,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就算你跟著他們攻進了長安,又能如何?他們可以復國,可以自立,但越是這樣,就越是會和你的大哥起了沖突,到時候你只會成為他們手中的人質。”
慕容蘭慘然一笑:“以后的事情,想這么多做什么?我現在只想離開長安,只想回到我的族人中間去,只有在那里,我才會被保護,才不會被侵犯。劉裕,那種感覺,你不明白。”
劉裕看著慕容蘭,正色道:“你已經決定好了嗎,再也不會更改?”
慕容蘭點了點頭:“不錯,我心如鐵,這個宴會,就是為了跟過去作個了斷,劉裕,我希望你能來參加,你不通知苻堅也沒關系,慕容緯會親自請苻堅來赴宴的,我想,苻堅不會不給他這個面子。”
劉裕咬了咬牙:“既然你心意已定,那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但是我會為你向苻堅討回公道,他欺負你的事情,我會讓他付出代價,不管他是否在這長安城中,都是一樣。”
慕容蘭淡然道:“那些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放在心上了,就象我以前受我大哥特訓的時候,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也不想再回憶,有些事情,忘記是最好的事,今天若不是你一再逼問我,我也不會說出我的往事。劉裕,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說這些事,以后,我再也不會提一個字。”
劉裕嘆了口氣:“對不起,是我勾起了你傷心的回憶。如果你執意要走,那可能我們以后在戰場上就是敵人了。”
慕容蘭點了點頭:“這是我們的宿命,避不過的,大燕和你們晉國,本身就是遲早要走向對立,你不肯來我們大燕,那就算這次不在長安城為敵,以后也會在別的地方交手。所以我一定要借這個宴會,跟你斷了所有的恩怨,這樣以后下死手的時候,也不會有什么愧疚了。”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這才是我熟悉的慕容蘭,剛才的你,象個柔弱無助的小女子,而現在的你,才是那個讓我敬仰的鮮卑女英雄。不過,我還是想請你一件事,若是你能攻克長安,我希望你能勸勸慕容緯和慕容沖,還有慕容永他們,不要屠殺這里的百姓,你說過,要為他們留一條活路。”
慕容蘭淡然道:“若真是有那么一天,我會勸他們的,不過我畢竟是個女人,掌握不了命運。如果你真的為這些百姓好,不如叫他們在守城戰前就離開這里,也免得枉送了性命。”
劉裕微微一笑:“我說的只是萬一,有我在,不會這么容易讓你們進來的。”
慕容蘭看著劉裕,幽幽地說道:“我也想請求你一件事,劉裕,若是我戰死了,我希望你能把我的尸體火化,把骨灰灑在龍城。”
劉裕的眉頭一皺:“龍城?是在塞外遼東的龍城嗎?那是你們慕容氏起源的老家啊。”
慕容蘭點了點頭:“是的,我們慕容氏的祖祖輩輩,都埋葬在那里,有一個傳說,說我們慕容氏的子孫,死后靈魂都要回到故土,即使是身體回不來,他的靈魂也會跟祖先們在一起,只是如果他的骨灰能回到龍城,他的靈魂才會完整。劉裕,看在我們相識多年的份上,我希望你能幫我做到這件事。”
劉裕正色道:“放心,我一定會做到的。至于我的尸體,就不必運回京口了,山高路遠,關山阻隔,我能死在長安,埋骨在這我祖先建功立業的地方,也沒有遺憾,只希望你能記住我剛才的話,不要為難長安城的百姓。”
慕容蘭轉過了身子,不再看劉裕一眼。劉裕知道她已經不想再搭理自己了,向著慕容蘭欠身行了個禮,轉身就走。
當劉裕的身影和他的腳步聲一起消失在殿外時,一處機關響動,慕容緯那張陰沉的臉,從一個夾壁墻的陰影之中漸漸地浮現出來,一雙三角眼,死死地盯著劉裕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慕容蘭(清河公主)長舒了一口氣:“嚇死我了,剛才他抱我的那一下,我真的擔心給看出什么破綻出來,畢竟這男女之間的事,只有兩人才知道,若是他真的跟姑姑有什么男女之情,那我是裝不出來的。”
慕容緯冷冷地說道:“幸虧他是漢人,講那些臭規矩,非婚不行男歡女愛之事,我也奇怪,為什么姑姑跟他這么久,都能忍得住。”
清河公主勾了勾嘴角:“皇兄,我一直很奇怪,為什么你一定要劉裕去請苻堅赴宴,要是他們在一起對質我說的事,那計劃有全盤失敗的風險啊。”
慕容緯的嘴角邊勾起一絲冷笑:“你的表現很好,說了那些話,劉裕絕對不好意思去問苻堅的,也許宴會上動起手來,他還會站在我們這一邊,按我們的準備進行,明天,是個殺人的好日子,也是我們大仇得報,沉冤得雪的一天,必將載入史冊!”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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