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是不沾污穢的偃月服,此時也被流淌出來的鮮血由內而外的浸紅染透。
二郎真君呵斥道:“你這孽障,看你還往哪里逃!”
哮天犬雖然是神犬,但它是因為作為二郎真君的寵獸而升的階品,是空擔的神位。所以在實際上,它并沒有足夠的修為令自己幻化出人形,或是使用法術去攻擊,它保留著犬類的特性,所以它的攻擊方式依然與它的天性相同,撲咬撕拽,是最為簡單最為兇猛的攻擊。
然而哮天犬畢竟不是尋常的犬類,它的咬合力具備著剛猛的神力,縱使林蘇青拼死了力氣去掰,也掰不開它緊緊扣在他肩頸上的嘴牙。
鮮血似溪水汩汩流淌,林蘇青與哮天犬滾作一地。掰是掰不開,踢也踢不到,他干脆另一只手擒住哮天犬的咽喉,掄起拳頭猛砸向哮天犬的頭,猛砸它的眼睛,猛砸它的耳朵,猛砸它的鼻子。
“松口!”林蘇青吼得聲嘶力竭,奈何哮天犬仍是不松,不僅不松,還因為林蘇青的出手,它撕扯得愈發兇狠。
肩頸處仿佛即刻就要被撕裂開來,林蘇青痛得咬牙切齒,什么也顧不得了,他用盡渾身的力氣,掄起左拳,作勢要一圈錘去哮天犬的咽喉,就在那左拳蓄力揮去時,突然!那左拳之上凝聚起了赤炎色的輝光!
二郎真君渾身一震,林蘇青的拳頭為何會有這等輝光?在他愕然之時,只見林蘇青的拳頭沖著哮天犬的咽喉就砸去。
“孽障!”二郎真君一把將長戟拋出,一槍刺穿了林蘇青左側的肩膀,將他掄起的臂膀定到地上。
與此同時,哮天犬連忙松口閃開到了一邊。
二郎真君看見了林蘇青方才的那一拳的炎色輝光,而哮天犬則是感應了到了一陣異樣和危險,他們都知道,如果林蘇青的那一拳真的砸了下去,哮天犬必死無疑!
他們看見了,只有林蘇青自己沒有看見。他什么也不知道,甚至都不確定自己這一拳砸下去能夠令哮天犬吃痛的退開。
他當時雙眼瞪得通紅,瞪著哮天犬,狠狠的瞪著。哮天犬當時其實已然有些怕林蘇青,莫名的怕他,它當時還以為自己恐怕要死。幸得真君出手及時,哪怕稍微晚一丁點,只怕它的脖子就要立刻斷裂。
幸好,幸好林蘇青拳上的力量只出現了一剎那,且在他揮出的那一瞬間,緊接著便被二郎真君刺開,隨之他拳頭上所攜帶的那股沒來由的力量也便如煙消散了。
哮天犬猶如劫后余生,此時瑟瑟發抖地看著躺在地上的林蘇青,它嗚咽著,像是在問二郎真君:“這真的是凡人嗎?”
林蘇青頹然地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兩邊的肩頸都在淙淙的淌著血,將他身下壓著的長著細毛青苔的地面,染得深紅一片。
片刻,鮮血竟然流淌出了一條溝渠,一路流下山崖,墜入山谷。
風里夾帶著血腥味,仿佛還包含著細密的血點子,從幽幽山谷中旋卷而上。山風狂野的吹拂著,將四面高山上的參天巨樹的樹梢吹得簌簌作響,蓋住了林蘇青越跳越快的心跳聲。
隨著血液的流失,他有些看不清正居高臨下睥睨著他的二郎真君,也有些聽不清耳邊樹木簌簌地亂響聲,更聽不見自己的剩余的若隱若無的心跳聲。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力氣發出聲音。
他握住長戟尖槍的槍身,艱難地抬起半邊臉來,咬著牙問道:“至少讓我知曉理由吧?你該不是為了四田縣沒能抓到我才執意要殺我吧?”
上回于四田縣的事,他是被冤枉的,他并沒有殺徐老頭的兒媳婦。何況有主上作保,二郎真君沒有理由非要來尋仇。
“理由?”二郎真君冷哼一聲,拔出了長戟,三尖兩刃的長戟在茫茫夜色之中,泛著鋒利的寒光。
二郎真君垂下眼瞼輕蔑的看著林蘇青,如同蔑視著一只可憐的螻蟻,在那輕蔑的目光之中還有唾棄、有嫌厭、以及憎惡。
他義正言辭道:“本君要替天行道,除去禍患,需要理由嗎?”
林蘇青嘔出一口濃血,他奮力的、用盡全身僅有的力氣抬起手,想去揪住三只眼的衣襟好好地問清楚,卻被二郎真君以為他是要拼死一搏,徑直又是一槍刺下,這一槍瞄準的是林蘇青的心臟。
長戟一揮刺去,帶動的風聲如嘯,林蘇青一怔,雙目瞪得渾圓,完全來不及反應。
可是卻在長戟刺來他胸口,槍尖剛碰到他胸前時,只見他胸口一道赤炎乍現,旋即化作火焰似的觸手纏住了長戟,阻礙了槍尖的刺入,眼見著那赤炎將槍尖燒得燙紅,二郎真君連忙抽回長戟,于手中一轉,接著雙手灌以神力傳達去槍尖,赤炎終于熄滅。
他將長戟負載身后,一把提起林蘇青的衣領,質問道:“你身上藏了什么?!”
二郎真君不由分說,便向林蘇青懷中探去,掏出了他懷中藏著的易髓經,當易髓經被二郎真君取走時,林蘇青見著那經書竟是一愣,他一把抓住二郎真君的手腕,定睛朝書封上仔細一看——那只燙印的鳳凰不見了。
原先印在書封左下角的那只鳳凰的影子突然不見了?!他恍然大悟,方才那迸發的赤炎莫不就是那只“鳳凰”?
在林蘇青怔愣之時,二郎真君甩開他的手,奪走了那本經書,他隨意地翻看了幾頁,卻是一無所獲,這令他有些不耐煩。
“方才那難道是加在這本書的封印?”二郎神話一出口,頓時明白過來,他狠戾道,“居然教一個禍害修行!丹穴山的那位簡直是越來越放肆了!”
二郎真君將經書一捏,經書立刻從左上角開始化作金鱗碎片逐漸于他手中消失,林蘇青大驚,他連忙去搶,在他抓向那本即將消失的經書時,不小心碰到了二郎真君的一點袖子,登時便被二郎真君極度厭惡的甩開,當他再度去搶時,經書瞬間化盡,他一把抓了空。
因為失血過多,他渾身虛弱得厲害,在經書消失的那一剎那,仿佛是將他全身上下僅剩的那一點氣力都抽走了,他頹然地落下手,一把拽住了二郎真君的袖子。
他扯著袖子,更是順勢捉住了二郎真君的手腕,瞋目怒問道:“你憑什么說是我禍患?那是我的書,你又憑什么毀了它?!”
上回在四田縣時二郎真君就說他過是禍患,他仍舊牢記在心里,而今天剛一遇上,那二郎真君就一口一個孽障的如是稱呼于他。他上回來不及去問清緣由,這回他發誓他一定要問清楚。就是死,也必須要問清楚,到底是為什么!到底是憑什么!
二郎真君一把甩開林蘇青的手,擰著眉毛厭惡地看了看林蘇青留在他袖子上的血手印,唾棄道:“就憑本君是顯圣真君,而你!只是不入九流的下賤禍患。”
林蘇青被二郎真君一把甩開,撲在了地上,那一道力是帶著神威的,是帶有攻擊力的,林蘇青受到神力沖蕩,伏在地上猛咳出幾口濃血。
正以為他再也爬不起來時,他卻再次拼盡全力地半撐起身來,他鄙夷的看著二郎真君,干笑道:“呵、呵呵…就憑這個理由?那平日里,我身邊有子隱圣君與追風神君時,你為何不來除我這禍患?不說他們,當只有山蒼神君時,你為何也不敢來?”
林蘇青冷笑著,艱難而虛弱道:“你是怕他們知道吧?或許你其實只是因為上回沒能除掉我,所以心有不甘,所以才趁機尋私仇?你身為神仙,居然小肚雞腸至此?”
這些都是林蘇青的猜測,很荒謬的猜測。其實,在林蘇青問出這些話時,他也還沒有想明白,因為他覺得不應該是因為這等狹隘的理由。
可是,他想不出別的所以然來。
“只因為我得罪了你,我就要死?”不猜了,這邊的世界他可謂一無所知,僅憑他的猜測是不太可能猜到準心。既然問也問不出來,那便只有逼出來。
雖然刻意的去激怒二郎真君,只會令自己的處境更加危險,可眼下他還有選擇嗎?他唯一能爭取的,便是在臨死之前問明白自己為什么要死。
“再者,你憑什么認定我是禍患?真君,怕是連你自己都答不出所以然來吧?其實你根本沒有理由吧?沒有理由的殺戮,難道不是在濫殺無辜嗎?神仙就可以濫殺無辜了嗎?”
先不論這理由二郎真君不能說出口,單是就事論事的論這個理由,也許誰也答不出所以然來,畢竟到目前位置,誰也沒有足夠充足的證據來證明——他林蘇青就一定是禍患。
沒有充分證據便不構成足以信服的理由。因此說到頭,誰都僅僅是憑借著自己的直覺在評定著林蘇青。
不過,也并不非毫無依據。因為所有見過林蘇青神仙都有著這樣的直覺,而神仙的直覺不是凡人的直覺,神仙的直覺代表著預測,具備著預知今后事的能力。
盡管神仙的直覺亦無法迎來萬分肯定的結果,可對于極有可能危及萬物蒼生的禍患,必當是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
“本君殺你不需要理由!”二郎真君瞋目切齒道,“本君殺你就同捏死一只螻蟻,沒有任何分別。”
“你這是強盜道理,你認為我是禍患。那我也可以認為真君你、你也是禍患。”林蘇青瞧不起他,“呵,只可惜我只是一介異世凡人,我說不過你,也打不過你,呵,原來神仙也不過如此,神仙也恃強凌弱。”
“死到臨頭了還能如此嘴硬!”二郎真君嗤之以鼻道,“可以,本君可以再給你這個機會。”
機會?林蘇青不屑的吭聲冷笑:“我現在一身重傷,是瀕死之人,有機會能如何?又能有什么機會?”
林蘇青一心只顧著爭辯,只顧著逼問出自己必死的原因。
而二郎真君則努力懲憤窒欲,控制著自己的憤怒,唯恐因為一時沖動泄露了不該說之事。
他們,誰也沒有留意到,林蘇青不過是一介文弱凡人,在受了如此重傷之下…居然,完全沒有將死的跡象。
甚至僅僅只在一開始出于疼痛而略有虛弱,之后,竟隨著情緒的高漲,語出鏗鏘有力…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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