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保局的人都知道,朱慕云是李邦藩身邊的紅人。朱慕云的話,很多時候,就代表了李邦藩的意思。朱慕云說是猜測,孫明華不敢當真啊。自從前天晚上杜華山進了審訊室后,已經一天兩夜,就算他不能參與審訊,過問一下,還是可以的。
朱慕云才回到經濟處的辦公室沒好久,孫明華就前腳跟后腳的來了。他的臉色不太好看,朱慕云詫異的問:“明哥,就算杜華山真是抗日分子,跟你也沒關系嘛。”
“那倒不是。情報處這幫兔崽子,實在可恨。”孫明華搖了搖頭,他堂堂一個一處的處長,到了情報處,連審訊室的門都沒讓他進。
,要知道,情報處是在原特務處情報科的基礎上擴建的,很多人都是他的手下。可現在,他這個老長官,想去見個人,竟然都被拒之門外。他雖然見到了杜華山,但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
杜華山精神萎靡不振,雖然身體沒有受刑,可精神上的折磨,比肉體更加痛苦。大家都是行內人,何必搞這些名堂呢。
“何必為了他們生氣?如果張百朋找不到局里的臥底,他這個副處長,怕是又保不住了。”朱慕云安慰著說。
“真的?”孫明華驚訝的說,張百朋雖然接連受了處分,可李邦藩對他還是很信任。從處長降為副處長,看似是很嚴厲的懲處,可實際上,張百朋的權力并沒有受影響。
“我只是猜測,當不得真的。”朱慕云笑著說,他越是說得含糊其辭,孫明華可能越會相信。
“張百朋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杜華山身上,他想不慘都不難。”孫明華苦笑著說。
“明哥,老杜是你的人,你覺得他會是抗日分子嗎?”朱慕云遞給孫明華一根煙,問。
“這種事,誰能說得準呢。”孫明華搖了搖頭,政保局的人都是搞情報的,但正因為他們是職業的,所以誰也不能保證。
可是,朱慕云剛才的話,讓孫明華有了新的想法。不管杜華山是不是抗日分子,他都要想辦法,保證杜華山在“這段時間”不能成為抗日分子。
所謂的“這段時間”,指的是杜華山被情報處審訊的時間。只要張百朋拿不到證據,他這個情報處副處長,就有可能坐不穩。只要張百朋下了臺,以后有的機會收拾他。
“這倒也是,只要張百朋愿意,完全可以給他亂安個罪名。”朱慕云隨口說。
“他敢,杜華山現在還是一處的副處長。如果他敢栽贓陷害,絕對饒不了他。”孫明華說。
或許是被朱慕云的話刺激了,孫明華連煙都沒抽完,把煙頭掐熄后,馬上就走了。孫明華雖在情報處受了冷眼,但都是因為張百朋。情報處的人,對他還是尊重的。孫明華找了幾個人,讓他們密切注意杜華山。
這些人在情報處,只是微不足道的人物。可是,情報處人任何事情,都繞不過他們。張百朋哪怕能耐再大,他的行動,總得有人執行吧?抓到的人,總得有人看守吧?張百朋不是萬能的,離開了情報處這些卑微下屬的支持,他什么事也干不成。
朱慕云給了孫明華一個希望,同時又讓他覺得受到了威脅。如果杜華山在“這段時間”,承認,或者被迫承認是抗日分子,對孫明華都是非常不利的。就算杜華山真是抗日分子,也得讓孫明華來發現。
孫明華去找曾山匯報,審訊杜華山,看似與他無關。可一旦理清頭緒,孫明華這才發現,自己與杜華山,竟然息息相關。可以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朱慕云正準備去憲兵分隊的時候,余國輝突然到了他的辦公室。朱慕云很是詫異,余國輝一向都在六水洲上,怎么會來局里呢。
“朱長官,不忙吧?”余國輝笑吟吟的說,自從朱慕云到憲兵分隊后,他與朱慕云見面的機會就少了。
以前,他中午會特意到碼頭陪朱慕云吃飯,名義上是蹭吃蹭喝,實際上是與朱慕云增進感情。朱慕云如果不在碼頭,余國輝也很少去碼頭了。但是,六水洲上有什么事情,余國輝都會第一時間通知朱慕云。
“我有什么好忙的,進來坐。”朱慕云招了招手,起身給余國輝倒水。
“我來我來。”余國輝忙不迭的說,他搶過朱慕云手里的熱水瓶,給朱慕云和自己泡了杯茶。
“今天局里沒會吧?”朱慕云隨口問。余國輝沒有特別的事情,是不會來局里的。
“早上接到通知,讓我過來一趟。局座給了命令,今天就要處決情報處的五人,由警衛隊執行。”余國輝說,他來找朱慕云,除了想看望他之外,也是想通個氣。
槍決犯人,而且有局里的命令,手續一切正常。可余國輝心里就是沒底,如果這是一般的犯人,殺了也就殺了。可這些人,兩天前還是情報處的同事。這么快就下殺手,余國輝實在沒底。
“全部處決?”朱慕云驚訝的說,五人當中,只有一人通共,另外一人有軍統嫌疑,剩下的三人不是貪贓枉法,就是瀆職。像董有初被槍殺正常,但其他三人也一起處決,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是的,我很奇怪,是不是太快了?”余國輝說。
“局座簽了命令吧?”朱慕云問,只要手續合法,余國輝就沒有拒絕的理由。他很清楚,那五人當中,既沒有地下黨,更加沒有軍統人員。當然,有貪贓枉法存在。可是,這種情況,哪個部門都存在。就連朱慕云,也不例外。
“簽了,當著我的面簽的。”余國輝拿出一張槍決令,遞給了朱慕云。
“既然局座簽了,那就馬上執行。執行之后,再親自向局座匯報。”朱慕云叮囑著說。
“馬上執行?”余國輝詫異的說,這可是五條人命,而且還曾經是同僚,就這么殺了,一點也可惜么?
“只要是局座的命令,一定要堅決執行。”朱慕云鄭重其事的說,殺情報處的人,又不是抗日人員,他根本沒有愧疚感。
這些人成為漢奸特務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早晚會有這么一天。借著警衛隊的手,將他們槍決,朱慕云心里覺得很痛快。之所以要特別提醒余國輝,一定要迅速、果斷,不要節外生枝,就是擔心會夜長夢多。
張百朋或許覺得,將那五人槍決后,就解決了所有問題。寧可錯殺,也不放過。可是,當這個消息傳回來的時候,張百朋在情報處的威信,將轟然倒地。
作為情報處的副處長,同時也是實現負責人,張百朋僅僅是懷疑,上次隨他抓捕莫清風的五人當中,可能有地下黨,就將五人全部槍決。站在張百朋的角度,他是一個日本人,并沒有覺得不妥。中國人的命,在他眼里,本就是草芥。
然而,讓情報處的人知道,他們會很這寒心。試問,張百朋再率隊執行任務的時候,誰還敢跟隨?作為一名長官,不但不保護下屬,反而無端懷疑下發,甚至濫殺無辜,這樣的長官,沒人會信服。
張百朋此時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或許,槍殺五人還是他一手促成的。能一次性解決情報處的隱患,張百朋可能還沾沾自喜。
朱慕云自然不想給他反悔的機會,李邦藩簽字同意了,警衛隊馬上執行。等人死后,余國輝再回來匯報。到時候,整個政保局的人都知道了。那個時候,張百朋贏得的,不會是威望,也不會是敬畏,而是手下人的離心離德。
“好吧,我喝了茶就走。”余國輝苦笑著說,他本是向朱慕云討主意。沒想到,朱慕云卻讓他執行命令。
“茶什么時候喝都可以,如果工作沒干好,在局座眼里,就會失分。”朱慕云叮囑著說,這件事與余國輝沒多大關系,情報處的人要怨恨,只會怨張百朋。
“我現在就走。”余國輝馬上說,朱慕云的話,他還是很信服的。現在想不通,那就留著以后慢慢想唄。
“行動要迅速,執行任務之前要注意保密。任務結束后,再回局里匯報。”朱慕云送余國輝到門口,特別叮囑著說。
“我知道了。”余國輝說,李邦藩催促他上午務必完成任務,而朱慕云現在也讓他行動迅速,這里面到底有什么奧妙?執行槍決的任務,警衛隊也不是第一次。可是,一般都是在正午,或者晚上。上午執行槍決的情況,少之又少。
“結束之后,給他們每人買具棺材,這錢你找劉澤華,我會給他打招呼的。”朱慕云又說道。他可不是什么好心,一旦總務處知道了此事,很快全局就會知道。看似是好心,實際上卻是將事情揭露了。
“好的。”余國輝點了點頭。
余國輝走后,朱慕云也去了法租界的德明飯店。他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偵辦彭長林被殺一案。兇手沒抓到之前,他的大部分時間,都得在德明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