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禮強朝著太醫令看去,那太醫令也朝著嚴禮強看過來,臉色還算鎮定,只是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異色。
如果不是早已經知道了太醫令的真實身份,嚴禮強絕對難以看出這個朝廷的太醫令有什么問題,不過這個時候再看,嚴禮強就算不動用念蛇的能力,也能很容易就捕捉到太醫令眼神之中的異色,還有他臉上那假裝出來的一絲焦慮和尷尬…
應該是太醫令被召到皇宮之中,白蓮教發動,也來不及通知他,他一下子跑不出去,就只有依仗著自己的身份沒有暴露出去,在皇宮之中等著,恰好太子殿下出了事,就被皇帝遣來這里給太子殿下整治。
“禮強你過來看,太子殿下似乎也中邪了,你在平溪郡傳出過救治溺水之人的法子,不知道像太子殿下這種情況,你有沒有應對之策?”孫冰臣完全是病急亂投醫,在太醫令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下,看到嚴禮強,就想起嚴禮強的那些傳說,以期能有奇跡出現。
“大人,誰說太子殿下是中邪?”嚴禮強走了過去,看了一眼已經變成行尸走肉的太子殿下一眼,平靜的問道。
這個時候的太子殿下其實已經死了,只不過因為他身份尊貴,宮中的這些人還存有一線希冀,就算咬了人,也沒有誰敢真的把太子殿下的腦袋砍下來。
想起前幾日還風華正茂練武習弓又極有手腕的太子殿下,再看看現在被綁在鐵床上這個只會掙扎嘶吼的怪物,嚴禮強在心里嘆息了一聲,這朝廷的氣數,真盡了。皇宮里那么多的人都躲過去了,太子殿下卻沒有躲過去,自己還能說什么呢,這就是天意。當今的皇上少子,公主有十多個,皇子卻很少,只有六個,這六個皇子之前還夭折了兩個,剩下四個,在剩下的四個中,太子殿下資質聰穎,最可造就,所以被立為太子,其他的三個,都是普普通通之輩,文不成武不就,也就是混吃等死的命,皇上自己都很少提及,現在太子一死,對皇室的打擊,是致命的——當然,所謂的致命,前提是皇室和朝廷過了今晚還能活下來,如果朝廷和皇室的命都沒了,再死一百個太子也不會致命。
太醫令看了嚴禮強一眼,輕咳兩聲,“嚴大人,我覺得太子殿下之癥不像是尸瘟,也不像其他已知之癥,太子殿下身體還能動,還能走,只是會發狂咬人,神志不清,所以感覺像是民間傳說中的中邪,我也聽說嚴大人曾在夢中得神人傳授醫術,有艾灸肚臍以救治溺水之人的法子,不知嚴大人可有法子救治這中邪之癥?”
嚴禮強心中冷笑,這邪魔化身的太醫令果然狡詐無比,太子殿下此刻是什么情況,他心中清楚得很,但卻說成是中邪,此刻太子殿下明明已經死了,活著的只是他腦袋里的那條蟲子而已。
“既然太醫令都束手無策,我自然也無力救治,太子殿下眼前的癥狀,我也是前所未見!”嚴禮強搖了搖頭。
聽到嚴禮強這么說,孫冰臣臉上的神色一下子暗淡了下來,他用復雜的眼光看著被綁在床上的太子殿下,袖子中的拳頭緊緊捏起,喃喃自語,“難道…難道…真的就沒有辦法了么?”
“大人,難道你也以為太子殿下是中邪嗎,所謂中邪,哪有幾百萬人同時中邪的道理,此刻帝京城內外,像太子殿下這樣的人,已經數不勝數,我看太子殿下更像是中毒!”
“天下奇毒,總共四百七十九種,這每一種奇毒的癥狀和對治之法,我們太醫院的典籍之中都有記載,太子殿下眼前的癥狀,不像那四百七十九種奇毒中的任何一種,我之前也覺得太子殿下像是中毒,可最后還是覺得更像是中邪!”太醫令又在一旁開腔,臉上還一副疑惑的樣子。
嚴禮強看著孫冰臣,心中嘆息一聲,重重的抱了一下拳,“大人,此刻帝京城內外情況已經萬分危急,我在鹿苑之中看到帝京城中升起烽煙赤柱,所以急忙趕來,一路所見,實在驚心動魄,帝京城外已經徹底亂了,剛才我在皇宮之外,看到百十萬帝京城的百姓,一個個都如太子殿下一樣,形如野獸,發狂沖擊皇宮,就在片刻之前,皇宮的宮墻已經被推倒,數十萬人已經沖進來了,我看那些人用不了多久就會沖到這里,要如何處置,是走之留,還請大人速速定奪!”
“幾十萬亂民已經沖進了皇宮?”孫冰臣的臉色一白,一手撫住自己的額頭,那站著的身體,也如將要傾倒巨柱一樣在原地搖晃了兩下,孫冰臣很明白,這皇宮里一下子闖進來幾十萬野獸一樣的暴民到底會有什么后果,他看著嚴禮強,澀聲道,“那御前馬步司的人馬呢,禮強你來皇宮之前,可曾看到他們?”
“宮外亂民如泄洪之水,在城中肆虐,人數超百萬,我來的時候,城中的御前馬步司東大營已經被重重圍困了起來,雙方在交戰廝殺,而西大營那邊,沒有任何動靜,估計已經陷落,或者西大營的兵馬也加入到暴亂之中,這種時候,御前馬步司自身難保,恐怕已經不會再來救援了…”
“為何會如此,為何會如此?”孫冰臣神色慘然,看著大殿之外,整個人搖搖欲墜,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那遠處的黑暗之中,已經傳來山呼海嘯一樣的躁動之聲,而近處,皇宮之中宮女太監們的驚叫哭喊已經清洗可謂,這些聲音,顯示著進入皇宮之中的那些野獸已經不知道推倒了多少宮墻院墻,正在越來越靠近東宮這里。
一個神色慌張的老太監帶著一群侍衛腳步匆匆的從外面沖到了養元殿,那個老太監一看到孫冰臣就連忙沖了過來,緊張的說道,“孫大人,皇宮外的亂匪已經沖入到了皇宮,陛下有令,讓孫大人即可帶著太子殿下進入東宮密道躲避,這是東宮密道的地圖…”,老太監說著,雙手奉上一分地圖。
孫冰臣接過地圖來,當著嚴禮強的面,打開,看了一眼,又合起,“陛下呢?”孫冰臣問道。
“陛下剛才…剛才在天安殿…”說話的老太監吞咽著吐沫。
天安殿,那是皇室宗廟與祖先牌位所在。
“你們先帶著太子殿下和殿下的侍衛進密道去吧…”孫冰臣擺了擺手,把手上的地圖交給了那個老太監,臉色蒼白無比,但整個人的神色,卻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那個老太監看著孫冰臣一眼,也不說話,直接一擺手,低聲說了兩句,就讓身邊的幾個侍衛抬起了太子殿下的鐵床,迅速的朝著養元殿的后面快步走去,又把之前守衛在養元殿外面的侍衛叫了進來,一大群人,保護著太子殿下,迅速的朝著養元殿后面退去。
“大人,我…我隨著他們去照顧太子殿下…”太醫令神色尷尬的看著孫冰臣…
“太醫令大人也隨著去吧…”孫冰臣輕輕的擺了擺手。
太醫令的臉上如釋重負,在不著痕跡的看了嚴禮強一眼之后,也腳步匆匆的急忙跟著去了。
嚴禮強心頭一動,本能想追…
“禮強你留下,我想和你說點事情!”孫冰臣的聲音,還有臉上的神色,在這一刻,簡直平靜得可怕。
嚴禮強看了孫冰臣一眼,心中嘆息一聲,腳下沒動,留了下來…
孫冰臣直接走出了養元殿,站在大殿入口的臺階上,看著遠處隱隱傳來的火光和騷動,面容平靜。
嚴禮強站在孫冰臣的身邊,嘆了一口氣,念蛇在身,嚴禮強早已經明白了孫冰臣此刻的決心和想法。
“禮強,你說,我錯了嗎?”孫冰臣的眼神依然看著遠處,聲音縹緲,“我所謀者,不過是這帝國的萬世基業而已,我幾十年籌謀砥礪,為何一夕之間就功敗垂成?”
“大人,你看這宮殿,金堆玉砌,富麗堂皇,全是民脂民膏,萬民供養,享受這一切的人,所作所為,如果不為萬民謀福利,如何對得起這一切,天道好還,逆天道而行者者,必為天道所不容!”嚴禮強平靜的說道!